小时候,她总是哭。
记忆里我好像一直对她很不好,可是她却很爱我。上小学以前,我妈煮两个鸡蛋,每人一个,她几乎每次都“我要小的,把大的给我姐”。那么小,那么爱吃的她不知道是怎么克制住自己的。可能妹妹天然的爱姐姐吧,她们是姐姐第一个崇拜者,是姐姐永远的跟屁虫。现在,时光倒转,她的孩子是姐姐,我的孩子是妹妹,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幸好康妮没有我小时候那么混蛋。
一起出去野地里玩,趴在壕沟里揪野果子。吃的兴起,天黑了还没回家。我爸骑自行车出来找,找到后并没有骑车把我俩带回去,而是转身蹁腿上车就走。我俩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累的也是吓的。到家后我让她先进大门,进去后当地被踢一脚。我俩低头在窗前哭。
放学后我去同学家玩,不想带着她,她哭哭啼啼跟着我出门。
我唬她:你帮忙回家拿块橡皮。她回去拿,我转身就跑了。她哭着回家找我妈。我回家后当然挨我妈一顿批,以后更不爱带她了。
周末我在同学家玩,她尾随着去找我,隔着大铁门问“我姐在这吗?”我不出声,打手语让同学说“没在”。后来她说,“我在门缝都看见你在院里了。你还让夏秀丽说不在。”
还是她去同学家找我,被大狗扑倒咬屁股,裤子都破了,幸好没受伤。后果是她直到现在还怕狗。
16岁的夏天,中考完那一个漫长的暑假,我们总是午睡。睡觉前答应她:睡醒了去逛街。可是那个下午我一直睡一直睡,她穿戴整齐坐旁边等我,眼看着太阳落山,商场肯定都关门了,她急死了气死了,最后气哭了。
我用我爸的电工刀给她削铅笔,用力过猛刀一下从铅笔上滑出去,冲到对面的她鼻梁上,一道深深的大白印。感谢我爸从来不磨那把刀。她没出血,也没告诉我爸妈。
放寒假,她给她辅导数学作业,讲一遍不会,我极其不耐烦地再讲一遍,她哭哭啼啼。我爸在后边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不好意思接着写了。虽然我不是一个坏姐姐,我有好吃的给她吃,下雨天去接她放学,放寒假也带她去玩冰出溜,她拿走我最心爱的不干胶贴画我也不生气,我去哪里都给她买各种花样橡皮,她小时候收集橡皮。但是回过头来像现在这样一件件事写出来,我还是挺心疼那个小女孩的。
那个年代的妈妈总是忙着过日子,我们两个从来不动手打架,吵嘴也没有过。我从来没有欺负过她,如果上面那些事都不算欺负的话。做这样两个女儿的妈妈,甚至还是邻居们羡慕的对象:“看你家俩孩子多好,从来不打仗。你瞅我家那俩瘪犊子,一天天往一起掐。”其实,我们俩不打架主要是因为她太爱我,爱到一定程度就不自觉地包容一切。整个少年时代我在这爱里毫不自知。
后来,我高中毕业了,她也终于不再是小孩子,我开始带她玩了。我俩第一次单独去哈尔滨市里,从早逛到晚,她买了一件条纹衬衫,我也买了一件条纹衬衫。
再后来,她成了我的灵魂伴侣之一。是我可以一起讨论读后感的女生,是少数三观合的要命的身边人。
再后来,陆续有了孩子,我们又多了科学育儿的话题。
再后来,我们成了合作伙伴,一起创业,每天凌晨睡黎明起。
再后来,她去了清迈长住,我在北京清迈间游走。
最近一阵子,我们姐妹又在搞一个大新闻。我们做了泰国第一品牌napattiga娜帕蒂卡乳胶制品的中国代理,签了合同,拿到授权。
她在清迈,我在北京,一个小时时差,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手足的意义就在于,你永远有人分担,永远有人分享,你的喜乐悲伤都有人懂。几年前看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人这一生只求一个“说得着”,出延津进延津,就为了有人能跟你“说得着”。你说的她都懂,你不说的,她也懂。懂你是最高境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