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亦春药,才轻轻地吻了一下花草叶,花骨儿便兴高采烈地剥去了花衣,一瓣瓣地裸盛开来。才轻轻地摸了一下柳枝,柳叶儿们就争先恐后地雄起,一片片顶破皮衣绽开了。
春风亦泻药,方轻轻地抹了一下冰,冰就软了,化作柔弱的水,一泻千里。方轻轻地抚了一下榕树、樟树,老弱的叶儿们就接二连三倏地软蔫下来了,一片片恼羞地朝地上钻。
春风这味药,不管你是爱还是厌,福州城的天地万物一个也跑不掉,都得吃下。至于药效及发作状态,你知,他也知。你看,在这座城,哪里都有花草,哪里都有榕树、樟树,而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院落里大致是如此布局,公园内逃不出这般配置,大街上亦是这种搭配。因此,无论你走到哪里,总能感受到一边是热火朝天,欲念涌动;一边是无精打采,万念俱灭。
红花绿叶惹人爱,招人赞。有几人会去拒绝蓬蓬勃勃的生命怒放。
枯残落叶惹人怜,招人悲。又有谁会去企盼凄凄凉凉的生命终结。
每天一大早,清洁工们便拉满仇恨似的,抡着大扫帚,唰唰地扫着满院满园满街的落叶。是的,明明是春风万里,明明该是花红叶绿,明明可偷得浮生半日闲,为何却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莫名地增加了工作量,忙乎得让他们脚不沾地。
这账是该算在春风头上,还是该算在落叶上?
不容理清账目,春风就又轻轻地抖了抖,后头才狠狠地扫过地盘,又落下片片叶,如天上来的水,无休无止。还如挑衅似的,一片片落在他们头上、身上。
也落在我们头上、身上。榕树、樟树树冠巨大,如亭如盖,紧密地罩着大地。从一栋楼到另一栋楼,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在风中,在雨中,在阳光下,在夜色下,一片片树叶便无拘无束地在你的身上,在你的身前,在你的身后,簌簌落下。
有几次,我上班和外出办事,无处停车,只得把车子停在树下。等我回来取车时,清洁工早已不见了。我的车也不见了。它已被落叶掩藏得严严实实,如施以伪装与我捉迷藏似的,又如寒带冬夜来了一场大雪,整个世界被紧紧地裹住了一般。
每当如此邂逅,我不得不狠心地给它们下逐客令。
汽车一开动,片片落叶便掉下,有些借着风,还在车后飞舞着追逐了一段,形态慌乱狼狈,跌跌撞撞之后才又落在地上,不禁令我想起乡村葬礼出殡路上撒的片片黄色纸钱。
如此的一幕幕,不仅自己创造给别人看,别人也常常制造给我看。城市车水马龙的喧闹,仍掩不住阵阵伤感涌上心头。
伤春由此而来吧!
但谁又能奈何呢?
造物主给怒放的花朵以美丽,却是短暂的。而这些春风中的落叶,历经了春夏秋冬,感受了四时的温度风光。一个是拥有了亮度,一个是拥有了长度。
只是花朵的谢幕有多种的选择,有的被浓密的绿叶紧紧的隐藏了,有的悄然转化为果实或者种子了,让人难以察觉。唯这春风中的落叶,选择了坦坦然然,轰轰烈烈,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了无挂碍。细思细想,倒心生了敬畏,伤悲之情即随落叶般飘逝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