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未遂记

深夜,琐事忙完,四下无事,想看会电视了。


人在农村里,家里的电视摆在四四方方被煤烟熏黑的木头柜上,靠在墙的一角。到现在电视还是用的“大屁股”,一个标准的立方体。电视接的电和灯解的电不在一条线上,电源开关竟然被安在外面,平时都是开着,今天村里停电整修,所以被关上了。


唉,我戴上口罩,披上一件长袖衬衫就推开一扇木门,来到院墙外。毕竟已是深夜了,偶尔从远处传来一阵犬吠,然后是隐没在草丛里的蛐蛐叫。我推上开关正准备回院内看电视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玻璃打碎声在我旁边炸开,不曾想,这就是我看电视未遂的开端。


最先叫起来的是邻居的狼狗,喔汪喔汪的,像打了鸡血。很快邻院的灯亮了,紧接着隔壁的隔壁的大门被推开,悠长的吱呀声过后,就传来了几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叹口气,自顾自说道:农村就这样,屁大点事就要议论半天。正当我准备回院里时,远处晃来一束手电光,一个大爷的声音叫住我:


“哎!那个年轻的,损了公物还想走?”说罢就蹭蹭几步凑到我面前。借着刺眼的手电,我看到他罩着一件黑色保安服,左臂还别着红袖章。正当我想辩解时,他掏出了测温仪和手机,“测一下体温啊,健康码有没有?”我拉起袖子:“我手机在屋里。还有,灯泡我不知道谁打掉的,我得回屋了。”


“别着急走啊,今天这个事不搞清楚你是不能走的。”说罢他拿起手机拨了几个电话。


到这我转身进屋,却被老头一把抓住:“你怎么回事?年轻人就这点责任都不承担了?你以后步入社会怎么办?  今天这个事我不知道重不重,你肯定是有责任的。我先和村委会说一下这事。”


周围院门口的灯都亮着,大家都扒着看热闹,三言两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我不想去辨听,在他们口中信息只会被传的越来越邪乎。



很快就凑来几个人,一个自称诗人,一个自称批评家,还有一个民工。诗人站在坏掉的灯泡下,一面小心避开碎玻璃,一面在抨击年轻人不作为;紧接着民工拿手电照灯泡座,嘀咕着灯泡型号,被评论家听见了,他就开始指手画脚批评民工不做实事,不做好事,不为民着想。我看那农民工气了,回一句“灯泡钱你会出吗?”,评论家又开始批评他爱慕金钱了。两人很快打了起来,评论家被摔倒在玻璃渣上,很快周围人报了警,远远听见呼啸的警笛。车上下来四人,一个劝架,一个封锁现场拍照,一个疏导群众,还有一个拉着我到警车旁询问情况。


现场就在这嚷嚷声,骂架声,讨论声持续了将近十分钟。警察刚了解情况以后,村委会的人赶到了。我看到十来人中还有几个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拉来几个在场群众询问事发情景,包括我。他们还让我临时做笔录备案,签字画押。指挥警察继续调查取证,核实缘由,对该事故做分析鉴定。


很快他们发现没几个人懂电灯,于是领导打了几个电话。又是十分钟后,一辆橙黄色的电工车开进村里,车上下来几个穿电工服的人,手里还拎着工具箱。到了现场以后,他们又是划线又是用笔记本分析数据,电工在讨论电灯可能自己掉下的理论材料,以及当初安装电灯时的图纸和证明过程,以证明自己操作规范,划分出人为失误和自然因素,并开始草拟了未及时检查的书面检讨。


乱哄哄了半小时以后,几个大人招呼我先回家睡觉,说这问题可能有点严重,需要向上级申报开会。我当时就被吓住了,晚上电视自然是没看成,躺在床上紧张的睡不着。


第二天我在收音机里就听见了村和县委领导在开会,有“部门负责人分析研讨会”,“基层调研会”,“专案落实会”。


四个小时后,我在手机上看的,记者采访到本县知名的评论家,有一个脸上还缠着纱布,张嘴就对该事件的各个阶段做出评论,分析,预测——

诗人们也没闲着,他们围绕这个事件从不同角度撰写诗歌,或诅咒黑暗,或怒斥腐败,或赞美光明,或颂扬廉洁。总之,没有他们涉及不到的领域......


不出所料,一大批记者拿着话筒蜂拥而至,挨家挨户采访事发经过。我们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新闻转播车,一辆接一辆的。这时候还有人拿着灯泡和稿子,要找当时那戴红臂章的大爷拍个灯泡广告......我把门紧锁着,但下午还是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您好,您能就昨晚发生的......


呼!我醒了,我原来躺在沙发上,窗外下起大雨,砰砰砰。黑色的窗口望去,除了雨声,静静的。我长舒一口气,看了看老家新买的电视,他妈的,看什么电视,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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