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我总会重复地做一些梦。
像是姥姥家那一只慵懒的老猫趴在木质的窗柩边晒着中午懒洋洋的太阳,眯着它的眼睛,又时不时地闭上。它的眼角永远有些粘稠的东西,像是一辈子流不尽的眼泪堆积成岁月的模样。或是幼儿园的操场上,班里那个疯疯癫癫的男生在我们后面穷追不舍,我故意地从哥哥身边跑过,还不忘尖叫两声。抑或是在那个寒冷的下午,树叶凋落得整个世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我牵着妈妈的手,走在大姨家门前那条长长陡陡的台阶上,她站在家门前,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胸前因为心脏病而佩戴的一朵鲜红色的简易花朵随着寒风颤巍。她好像是在对我说,你这孩子,快回来大姨跟你玩。又像是在说,你可好好看着路,别摔倒,一定记着再来看我。而我,只顾着向前走,嘴里答应着,却不回头。
那段时间,这些梦,就像是深夜融于我身体的一部分。不知是挥之不去,还是我,不愿舍弃。
时间一晃好些年,那些梦好久都没有再出现过,以至于当梦境中的人们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会让我恍惚间觉得他们是上一世的记忆。当然,大姨只会再出现在梦里。那只老猫,也早已化为泥土的一部分了吧。
我是在超市的转角处碰到哥哥的,他身后是阿姨舅舅家的哥哥姐姐们。大姨家的姐姐说,好久不见了,我们该聚聚了。
嗯。也好。
说实话,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哥哥来。在我的记忆里,他还仍是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可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哦,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些年。
哪怕我不愿意承认,可我还是更喜欢十年前的他。 那时候,他的指尖没有烟草的气味。没有晚上在网吧熬夜打游戏留下的淡淡黑眼圈。那时候的他是那样的单纯干净,就像一张白纸。像他那白皙的脸庞。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俩家只隔着一条胡同。我家在胡同这端,他从那端来找我,“妹妹”“妹妹”地叫着,整条胡同的人都能听到。他会和我打羽毛球,然后把他的QQ号密码给我让我帮他挂着,我还记得那是一串长长的却有规律的字符,他告诉我,如果他们班那几个男生要是骂他的话就帮他骂回去,不说话就不说话好了。其实,我从来没有帮他登过一次。因为我总觉得,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叫了他一声“哥”,他笑笑,点点头。
吃饭唱歌的时候,他像是试着跟我说过两次话,可一句答完之后,便没了下条。
也许这便是所谓亲人之间最好的交集吧。知道彼此的模样,却不进入彼此的生活,所谓的美好,存活于曾经,封存在记忆。
见过面后的那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些梦,那只老猫安静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哥哥放下手中的游戏拦住了那个男生,吓唬了他几句,然后指着他冲我喊不用怕他。我也终于听清楚了大姨在说什么。她说,我这么久没见你了,你怎么就走了呢。
是呀,我们好久不见,可是你们,怎么都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