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来自台湾的作家曾写道:“那段时间我在中国游山玩水,经常去东北,我特别喜欢东北中小城市那种苍凉衰败的,30年内会消失的城市的感觉..." 在沈阳的我,看到这里深深地翻了个白眼。
离开前,这里是我深深扎根的土壤和我心中被填满的豪情;
归来后,一种“不断沉溺在沙堆里”的生活却开始让我恐慌,没有颜色也没有土壤。
做为东北游子归来,我别扭地一边贪婪家乡的安逸一边观察着外界迅速更迭的动态:
新闻里,路过的人又开始指手画脚东北里一片“惨白”,我也只在看过之后,抱怨一句“Hey,We know colors! All right?”,内心也开始担心做一件事情重复的时间长了,在东北呆了久了真的就会丢失记忆和创造力:拿起了笔却写不出字来;身旁放着调色盘却辨别不出颜色,陷入这种沉溺在沙子堆的生活。
我们生活的最初都是一条平静的直线
人类的生活场景总是相似的,比如趴在桌子上阅读写字是一个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神奇的姿势,每一秒钟都有千千万万的人跟你共享这一个形态。而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下,每个人都养成了自己习以为常的使用比例,一低头,瞬间就能达到眼睛与书和屏幕间的恒定距离。最夸张的时刻,似乎桌椅、笔、本都会随着书桌和自己一起飘移下陷,空气中的一切都失去了支撑,除了我呈“已”字状的身形。光影在变,声音在变,人物在变,唯独我蜷缩的“鸵鸟趴”定格在时光的隧道中游离。
18年前,我开始习惯这样的姿势,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物里;
15年前,我用同样的姿势跟同桌悄悄地互传纸条;
10年前,我用这样的姿势在辽宁一座高中里备战高考;
5年前,我用这样的姿势生生啃下英文的文献和论文...
于是,这些“静止”的时刻似乎成为了我生命中一条条可长可短的直线“——————”,我最习惯的习惯。对着书,对着电脑,对着空气,在床头,在咖啡厅,在飞机上,时而捏一只笔,时而插一副耳机配一杯咖啡,一个蜷曲就可以构成我的小小私人空间。装载了我最多的思绪,最深刻的知识,最投入的状态和最自在的情绪。如此下,每一条直线“——”与直线“—”的想接便画开了我生活的节奏和轨迹。 学生时期,我的生活几乎被连成了一整条直线“——————”,总是急切地想要抬起头去窗外走一走,哪怕是去球场边起跳去摸一摸篮球筐儿下的线头,去操场的草坪里捡碎石头。
被切断的线:我的节奏和颜色?
说不清转折点是在何时,越到后来,生活的轨迹越开始凌乱地被断成一段段虚线,每每低下头,我封闭的小时空背景从原来平静而圆润地包围我,到曲拧尖锐地戳向我拍打着叫你,外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针对你而无法不管不顾。每每低下头常常很快就被打断,到后来甚至常常自己都忘记了低头,社交表情越来越娴熟,内心越来越惶恐...... 越来越像个大人般八面玲珑,一些比较重要的场合还是会在桌子底下用指甲抠手。偶尔路过看见窗户里一个埋头读书的孩子若有所思般加快脚步,虚线的生活就是常常充满困惑与矛盾,但也有了好奇心,有了感情线,有了生命力。生活的奇遇也由这线与线的相遇而展开,两个人两种倾斜的线趁着暗处的空隙交叠,也会变成短暂的停留或者是交替的轨迹。
这样观察看来,我们的身边四处都是的虚折的线,从高处俯视,每个城市里都充满了间隙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线条。成都的线条应该更稀疏而松散,北上广的线条更密集而干练,越短小的线条越规矩,每个归属地都有自己的风格和大致被码放的规矩。环顾整个世界,是一团团揉杂在一起的五彩斑斓的色彩短线,与其说是线不如说是点,有的点又灰暗又浓郁大的可怕,有的则轻飘飘地飘过折射出鲜亮的光。
所以怀念起在外撒野的日子,在世界纷杂的线头中,做一个自由的旁观者是一件太舒坦的事情。我不属于任何地方,而每时每刻我都是隐形地点眯着眼观察世界,没有哪一种轨迹需要我去遵守而完完全全成为一个自由的人。这种生活乐此不彼,更无所谓自己的形态和颜色,自己也不断在选择中寻找,在寻找中改变,在改变中焦虑......
一小条儿的回归:不兼容的城市里沉甸甸的创造力
2015年,我选择归队回到了沈阳。几乎是一回来,我的焦虑感就消失了。
这里有取之不尽的安全感,家人的力量,我遇到了我爱的人,也找到了喜欢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和我一样回乡的“初老年轻人们”在东北释放年轻的热量。我认真地感受这座城市的物理形态和温度,沈阳很大,人也很多。我喜欢直通南北的青年大街沿路的现代建筑K11和盛京大剧院带着每个大都市都有的气势,也喜欢经纬路小巷子独特的城市印记;步行街附近藏着不被众人所知的沈阳故宫,尤其在人少的下雨天踩着吧哒吧哒的拖鞋更能感受到宁静的历史味道,老四季抻面里每天都重复老沈阳的日常啃着鸡架豪放地喝酒聊天;再逛一逛家附近的十二纬路菜市场,热火朝天的生活气息。我也在这里建立起了我的生活,开门迎客做点带点小情怀的小生意。
但是或许是我露出的线头与这城市的本色过于接近,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尾巴。也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因为我的尘埃落定般的颜色是能够被识别的,也没有那么多种供选择的颜色比如糖果绿或流行的ins粉和高级灰,只有几种颜色,有点点笨拙,不那么变通。甚至有一些足够渗透纸张的浓重的“原点”开始指挥你,来自所谓的朋友或我根本不熟悉的方向。也许这样说是不恰当的,但我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也是被裹挟着上路了,属于创造力的那一条射线在一个个重复的日子里被渐渐切割。因为这里有这里的作品规则。就像是,当你在把你花几年时间借鉴学习并精心设计的文档在沈阳这套城市软件里打开,总是会跳出“系统不兼容”而简单粗暴自动生成无功无过的“微软雅黑”。尽管有小部分人克服了,很大一部分人还是或无奈或愤怒地选择离开。不得不说,随波逐流总是最省力气的,过些日子,就可以不太费力的拥有跟很多人一样的节奏,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弧度,一样的模式。而创建新版本在沈阳还真tm难。难在自己的能力太弱能量太小,难在城市的规则太难打破。这才时常有了我现在矛盾的情绪。
已在沈阳生活两年半,也许还会更长久地生活下去拽着我更年轻些时候的记忆。但这几部分孤零零的被割断的断线,就像是不同地方采集的沙砾,当时我遇到它时如获珍宝般激动,不舍得将它再放回曾经的沙滩。而现在拿出来,映衬在沙子堆里,原来不可抵挡的魅力好像就不见了,也就是几颗不一样的石头子儿罢了,渐渐地连自己也都找不见那几颗沙粒儿了。总是有点伤感。
最后的最后,但是的但是
我想着我应该还是在这沙堆里埋下了一颗属于自己的斑斓种子了的吧,也许是一颗本不适合这里的种子。也许在时间的容器里,当我从自己的生活里抬头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也没有了在城市漫游的情绪,这几颗种子,也会有希望在几年间或更长的时间里自由地长出不一样的彩色线头儿,像沙漠里的小花儿~总会有年轻的人陆续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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