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与背井离乡

背(音悲)井离乡与背(音被)井离乡有什么不同呢?前一个“背”字发一声,后一个“背”字发四声。与背井离乡相近的词语有离乡背井,颠沛流离等。“井”字,古时井田制,八家为井,四周是私田,中间是公田,各家一起耕种,引申为乡里,家宅。不过当“背”字的发音改变些许之后,“背井离乡”表达的出来的意义或许与原意相差甚远。背井离乡中的“井”字与水井无太多关系。

之所以要提及“背井离乡”中“背”字的两种不同发音,并由此产生出不同的意境和解释。是与“坐井观天”发生关联并衍生出来的意义。比如说,井底之蛙也常常出门周游四周,它不过随身背着自己住过的井。而背(音被)井离乡时,则意味着与那口井彻底背向而行。用现代中文语境来描述,背(音悲)井离乡与背(音被)井离乡更多阐述的是两种不同的选择,甚至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一个因不同的发音导致了两种不同意义的词语,产生两种不同的离开方式,前一种纠结,后一种决然。在面对辽阔世界时,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背(音悲)井离乡?有多少人是背(音被)井离乡?

每个人离开故乡的缘由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多少有些随身物。在许许多多”始于外观,终于三观“的经历中,想必可以见到无数被随身携带的“井”。人和人的相遇,也可以说成是各自打开各自的井,各自观望对方的“井”而已。韩愈先生言: “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在各自观望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有的人的”井“只有一口井般大小,有的人的”井“却可以放置东海进去。“井”的大小不怨人,如果实在要怨的话,只能怪世界太辽阔,每个人选取盛放世界的容器不同。

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总是难,背负着自己熟悉的“井”周游世界更难。总有人惧怕陌生与不同。世界的辽阔是倾泻而下的,在脱离了自己熟悉的场景之后,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陌生,而有无知。而承认自己无知实在是难以启齿。不过其中有决绝者,会毅然选择背(音被)井离乡这种方式。背向而行。或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将自己与未知的领域链接在一起。

有关“坐井观天”和“背井离乡”的故事不单单在中文语境中存在,在任何一种语言中都有类似或是相似的讲述。我想,之所以有这样的词语存在,乃是因为总会有人意识到在“井”之外,还存在着一个更为广袤、不同的外部世界。对比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讲述的“洞穴故事”,我们或许会发现,那个背(音被)井离乡的人与背(音悲)井离乡的同伴之间的差距只有数步之遥。我们无法确切地知道,那个站在洞穴之外的人看到了什么?不过对于他来讲,他是背对着洞穴,直面观看世界才发现不同是那么多。离开时的决然,或许就是接受自己无知的“决定性瞬间”。在脱离一般性认知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背(音被)井离乡常常是打开另一个世界最常用的举动。

那么,”侘寂“与背井离乡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在《造物一事 皆在半途》中曾提及“侘寂“不是一种固定的状态,“侘寂”要表达的并非只有残缺、孤寂、拙朴、朴素等内涵,可能情况恰恰相反,乃是因为残缺 、缺失、朴素的存在,才造就出“侘寂”出来。在力求完美的世界中,不完美的残缺是另外一种路径。只不过在“侘寂”的眼中-----连枯枝败叶都是好的而已。这种不同的选择造就出的“侘寂”,为现在的我们提供了不同的审美视角。在追求精致、精巧、丰满的造物之路上,“侘寂”就像是一位背(音被)井离乡的旅人。

如果说“侘寂”的前生是华丽、富贵、精巧的唐宋文化的话,那么为何在五百年后,偏偏是生出“侘寂”呢?我们对比唐宋时的金器和瓷器,再对照“侘寂”所营造出来的器物,我们大体可以理解所谓背(音被)井离乡是如何发生,以及发生了什么?当然,这种解释可能有些牵强附会。采用现代艺术的角度观看的话,唐宋时的器物大多是加法,无数心思附加在所造之物上。而“侘寂”引以为豪的器物,则是减法,它将人为心思降低到不能再低为止。在“侘寂”发端和衍生的过程中,背(音被)井离乡和背道而驰同时起作用。在五百年的时间里,“侘寂”默默地修行,直至“侘寂”成为“Wabi-sabi”才逐步建立了另外一个辽阔世界。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对侘寂来讲,它可以勇敢地说:“我不走此路,已五百年矣!”。(见《我不走此路者  已五百年矣》)

有关“侘寂”的解释和理解,多半应与背(音被)井离乡的决然有关。如果我们追溯它的来源的话!

将两种不相干的事物放在一起衡量,硬生生产生不可预知的联想,是文字的冒险。不过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总是多少翻腾过背(音被)井离乡的冲动。在迈向未知的辽阔世界的选择上,有人采用背(音悲)井离乡的方式去观看。哪怕负重如山,也不肯离手须臾。还有人背(音被)井离乡,被辽阔的世界赠予一连串的惊讶。这两种不同的选择,也决定了各自所见的世界是否真属于辽阔。

对于造就背(音悲)井离乡与背(音被)井离乡之间巨大的差别,不是别的,乃是“勇敢”二字。这一点,也是“侘寂”在形成之初所依赖的特质。那些将粗糙、朴素、残缺当作器物之美的人,实在是勇敢。因为他们可能意识到,这种形质,也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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