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正沉浸在和他冷战的僵持里,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如一把钝斧劈开了我硬筑的心墙——原来妈妈住进了医院。刹那间,之前所有赌气的怨念碎成泡沫,内疚与心疼如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抵抗。他肩头压着生活的重担,我又怎么忍心再添上一笔?连闺蜜也轻声劝慰:“平静些吧,不是原则问题,不妨一笑而过。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无奈,互相理解才是正理。”

今天一天的必须亲力亲为的工作,可我心中只有对医院的牵挂,对他的牵挂。匆匆处理完手头事务,我立即赶往医院。踏入病房,我一眼便望见妈妈,她竟像个婴孩般蜷在嫂子怀中,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在无声诉说着体内盘桓的痛楚。那个向来精神矍铄、与我们赏花看海、喝酒谈笑的母亲,此刻却柔弱无力如易碎的瓷器——我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它们几乎就要滚落下来。幸好妈妈尚能握住我的手,清晰而缓慢地向我讲述着住院的缘由,这让我心安了很多。

目光转向他,那张脸写满疲惫,憔悴不堪。他凑近我耳语,肩周炎又犯了。我的心骤然一缩,沉沉坠了下去——这情景何其相似!上一次他如此形容枯槁,是因为另一位长辈缠绵病榻直到生命尽头。那时他满眼红血丝的模样,至今仍是我心头一根不敢触碰的刺。我能做的,就是静静的陪着。趁着他闭目小憩的间隙,我轻柔地为他按摩着酸痛的肩膀,指腹触到他僵硬的肌肉,心疼在指尖无声漫开。趁这无声的片刻,我俯在他耳边,轻轻说出那句早已在心底反复咀嚼的话:“对不起,我不和你赌气了……你要好好的,我们也要好好的。”

他总宽慰我,让我别老把他当孩子,他可以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不要总要我做些“莫须有”的徒劳关心。道理虽明白,可当所爱之人如此负重前行,哪怕心再小,也恨不得能替他分担许多事情。这恰如他从不放心我一样,纵然外人眼里我行事雷厉风行,可一旦我遇到麻烦,他依旧将我视作一个需要看顾的孩子,百忙之中也要抽身陪我亲临现场,仿佛怕我会惹出什么祸端。这不由让我想起一首挚爱的歌:“离开我谁还把你当小孩?”——那么离开你,我又如何能再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从医院出来,本想回家安静休息。因母亲住院,我下午便推辞了和闺蜜下班后同去海晏村看晚霞的邀约。谁知,她们竟也因为我没去而取消了行程,调整了安排,专门等我一起到我最喜欢的餐厅小聚。有这样的知己相伴,是何等温暖!美食当前,我终于将内心的忧虑与心疼缓缓倒出,仿佛淤积的河流在信任的河床里找到疏通的出口。餐厅打烊了我们才离开。我本想去医院陪护,又牵挂他肩周炎的疼痛,但他坚持要我好好休息,我便也乖乖听了话。

夜色浓稠,深沉的夜包容着万千滋味。我们各自背负着各自的担子,又相互成为对方卸下重负的驿站。所谓成人世界里的依靠,并非要替对方扛下所有山峦;而是当对方疲惫得如同沉船时,你依旧愿意化作托举的波浪。

今夜,我更深切地领悟了歌中那句词的份量:我们彼此,正是那个能让对方放心做回小孩的人。这份羁绊,是生命赐予的珍贵灯火,足以在每一次苦痛的黑夜里燃起慰藉与希望——它教我们珍惜,眼前人尚在,灯火尚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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