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娘，你别走
今年夏天的天气格外的热，又到了锄小苗的季节（小苗就是谷子苗），荣儿娘说：“荣儿，快去准备上水，叫上你哥，拿上小锄俺们锄地去。”荣儿一溜烟地跑出去找到哥哥，娘仨儿朝着自家的地走去。来到地头，荣儿娘说：“俺们比赛看谁先锄到地尾。”说完娘仨儿就卯着劲干开了，不一会儿娘仨儿就拉开了距离，可眼看快到晌午了，一块地都没锄完。荣儿娘说：“你俩锄得太慢了，别回去吃饭了，俺这就回去，做好带过来你们吃，这样节省点时间。”
娘走后荣儿迫不及待地说：“哥哥咱们都锄了这半天了，也该歇歇了，你看下边地有棵核桃树，俺俩人去吃核桃。”兄妹俩来到树下，哥哥说：“你去找俩小石头，俺上树给你摘。”“不，你去找石头，俺俩一块上，看谁上的高吃的快。”兄妹俩人开始上树，荣儿三两下就上去了，坐到了树杈上拿着石头砸了起来，哥哥却半天才上到了树中间。
荣儿娘提着饭桶一路小跑来到了地头，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不見这兄妹俩，就左喊一声小红，右喊一声小荣。荣儿听见喊声，赶紧回应到：“娘，俺在这儿。”顺着声音荣儿娘看到了他俩，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他爹呀，你快来管管这两个不孝的孩子吧，他们不听俺的管教，俺叫他们锄地，他们倒爬上树了，气死俺了......”兄妹俩听到哭声，赶紧从树上下来，一人拽了娘一只手跪下来说到：“娘，俺们不敢了，以后听你的话，你别哭了 ......”
天空飘过来一片乌云，马上就要下雨了，荣儿和娘在地里摘豆角，今年的豆角长得又大又密，娘俩越摘越高兴，荣儿抬起头看了看天说：“娘，快下雨了，俺们快回吧。”“好，俺们走。”半路上娘俩碰到了二婶，二婶着急地说：“俺正找你呢大嫂，刚才俺的本家三叔来找俺，说是听可靠人说今天下午要开批斗大会，”荣儿娘忙说：“什么叫批斗会？”二婶说：“俺也不知道，三叔说就是批斗地主和富农，让他们把土地、房屋交出来分给穷户。”荣儿娘说：“那你怕什么，你家是中农，俺家上中农俺都不怕，回家吧别怕。”荣儿娘回到家心里像装了个小兔子砰砰乱跳，心想要是让俺交地交房可咋办？东屋的房子刚送回来钥匙，学校刚搬到村东头的大庙里，现在可是闲着呢，怎么说啊？晌午饭荣儿娘草草地吃了几口，下午早早地来到了会场。
大会开的很激烈，地主、富农灰溜溜地站在会场中间的长凳上，群众兴奋地喊到：“打倒地主，打倒富农，把房子交出来，把土地交出来......”荣儿娘坐在圪角处一声没敢吭，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心公媳妇，心公媳妇在哪儿呢，站起来。”有人推了把荣儿娘，“快站起来，叫你呢。”村长大声问道：“心公媳妇，你家交出多少地？几座房？”荣儿娘说：“俺交出一半土地，一座二间的小屋”群众喊到：“不行，交的太少，让她站到中间来，站到长条登上。”荣儿娘哆哆嗦嗦站了上去。也有人说：“孤儿寡母也不容易，就让人家少交点吧。”大会一直开到天黑才散。人们纷纷离开了会场，荣儿跑过来搀扶着娘慢慢地往家走。
晚饭荣儿娘一口不吃，荣儿怎么劝也不吃不喝不说话，眼睛瞪着房顶一眨不眨，脑子里回想着当年分家产的情景，当初公公婆婆是想着把这新修的一院房分给三个儿子，但族里的长辈认为应该有长孙的份，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家规，小红是长房长孙，就应该和长辈共同继承家业。经过抓阄，老大西房老二堂房老三祖房长孙东房，这两座房也是堂堂正正继承下来的，如今要交出一座给外人，土地也要分出去十几亩，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理，何况东屋房是给俺的荣儿的，没有房子了，女婿不能来住了，闺女去婆婆家住，俺是万万舍不得的，闺女呀，俺对不起你呀。心里一阵难过，心口上隐隐痛了起来。
荣儿端了碗开水走到炕边说：“娘，喝点水吧，别生气了，俺就不喜欢那东屋，俺就不要，俺愿意去婆婆家，你就别生气了。再说这是党的政策，村长不是这么说的吗，别人分了俺家的地和房，他们会感谢俺们家的，俺们也算是行善了吧，你说是不是？”小红也过来说：“娘，俺妹妹说的对，你要想开点，俺可要等着你给俺娶媳妇呢。”荣儿说：“是啊，给哥哥娶回媳妇俺们家就热闹了。”
二婶端了碗玉茭豆进来说：“大嫂俺煮的玉茭豆，起来喝碗吧，可好喝了。”荣儿娘说：“放下吧。”二婶说：“大嫂你看俺家不也把小屋交出去了吗，你要活泛点。”荣儿娘说：“是啊，你交出座西小屋，俺交出座东小屋，还交出座大东屋，咱这院子两家人变成了五家人，这下可热闹了。”
荣儿娘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闷闷不乐，明年的三月就要迎娶儿媳妇了，就这一座西屋可怎么住？
一九四六年荣儿已经十三岁，娘的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地里的活也干不动了，多亏了有嫂嫂的帮忙（嫂嫂过门己一年了）。是个能干的嫂嫂，白天做饭、去地，晚上点盏小煤油灯纺线、织布和绣花，样样都是能手。荣看在眼里，喜在眉稍，没事就跟着嫂嫂学。
荣儿最近怎么看娘都感觉不太对劲，娘老是走走停停，手还不住地揉腿，荣儿就问：“娘，你怎么了，腿怎么一拐一拐的？”娘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可过了几天不但没有好，反而更厉害了。荣儿着了急，对娘说：“俺去找先生过来看看。”荣儿娘说：“不看不看省点钱吧。”先生是位本家时姓老人，很快就随荣儿来了，摸了脉后说：“上火了，不碍事，吃几副药就好了。”娘也说：“没事，就是大腿上长个疙瘩，你看荣儿诈诈呼呼的。”
荣儿娘吃了十几副中药后，稍有好转就不吃了，还说：“太苦了，不吃了。”荣儿说：“你就是怕花钱才不吃的药。”
又过了几个月，荣儿娘的腿不但没好，反而腿部的开始化脓了，一天比一天严重，兄妹俩开始着急了，给姐姐捎信，给姥姥捎信，姥姥来了又是心痛又是着急，姐姐来了也是急得直掉泪。
大家商量一下，还是赶紧找先生看，另外大家都决定换个先生看，这次小红跑了十多里路找了一个医术比较好的郭先生，头几副药很好，后边再吃就不起作用了，疮口一直流脓流血水，封不住口。
有天荣儿娘感觉身体好点儿，就把荣儿叫到跟前，拉着闺女的手说：“荣，娘快不行了，娘不能照看你了，娘要去见你爹了。你爹走了十年了，这十年俺和你相依为命，共同度过了一个个的春夏秋冬，娘是真舍不得丢下你呀，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娘没有给你找下好婆家，以后进了婆家门，要和婆婆家的人和睦相处，要和自己的男人相亲相爱，以后有了孩子要耐心照看长大。娘说不动了，娘是真放心不下你呀，你哥哥有你嫂嫂，姐姐有你姐夫，俺不操心，以后要多孝敬姥姥。”荣听了眼泪涮涮地流了下来说：“娘你别说了，你是俺的亲娘是俺的依靠，俺是你的小棉袄，俺们这辈谁也不离开谁，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会有事的，会好起来的。“
亲朋好友三三两两的过来看荣儿娘，嘴上说着，比俺们上回来好些了，你别着急，背过脸去就说，这疮口怎么一直长不住，怕是不好的病，怪可怜的，刚过了四十岁。荣看在眼里听在心上，心里翻江倒海的不是滋味。心里千百次的呐喊“娘，你不要走，不要离开俺。”
已经二更的天了，荣儿躺在娘的身旁，摸着娘的手，看着娘微弱的呼吸，心里一阵酸楚。荣儿娘突然睁开眼睛，一只手拉着荣儿的手并说：“快叫俺，俺不行了。”荣儿大声地喊着“娘，娘，娘…”哥哥嫂嫂听见荣儿的喊声后都赶紧跑了过来，但娘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而去。荣儿哭的死去活来，嘴里不停地说着：“娘，你不要走，娘，你不要走。”
娘已经走了六天了，今天就要入殓了，亲戚朋犮出出进进忙个不停，荣儿拿了个板凳坐在娘的跟前，己是欲哭无泪。看着娘穿着的衣服忽然想到，娘里面的肚兜上有个绣的猴子还在不在，就弯下腰把娘的衣服一层一层掀开，当看到娘肚兜上的猴子时，荣儿用手摸了摸。姐姐这时正进来，问道：“荣你干什么？”荣吓了一跳，赶紧把娘的衣服又一层一层的穿好，突然喊到：“娘，你不要走，不要走，俺是你的小棉袄，你不要俺了吗......”
第五章 出嫁
碾槽凹的霜降时节，是在细雨霏霏中到来的，窗外雨声、风声、落叶滿地。霜降轻轻地来了，以一缕北风的呼啸划定冬天快要来了。荣儿娘走了已三个多月，兄妹三个是在痛失亲人的悲痛中度过来的。今天荣的嫂嫂对荣的哥哥说：“现在是冬闲的时候，别人家的男人都出门去做生意了，你不打算去干点什么？”荣的哥哥说：“娘刚过百日，俺走了不放心妹妹。”嫂嫂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走了还有俺呢。”哥哥说：“那好吧，俺找个伴儿改天就去。”哥哥走的那天，一再叮嘱妹妹要听嫂嫂的话，说完背着行李、带着干粮去了河南找活去了。第二天嫂嫂对荣儿说：“俺娘家有事，俺要去住个五、六天，去的时间长，俺要带上被子。”说完，牵过驴来搭上被子骑上驴走了。荣儿望着空荡荡的家，两条被子哥哥带走一条，嫂嫂又带走一条，晚上可怎么过？
吃完晚饭，荣儿想着，后晌俺约了几个姐妹晚上来家给俺作伴，有小菊、小铃、小软、还有小云姐姐，现在也该来了呀？看着黑呼呼的家荣儿一点也不害怕，心想娘在阴间见着爹了没有？他们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娘肯定也在想俺，想着想着就听到有人喊：“荣姐姐俺们来了。”荣儿抬头一看，是小菊和小软来了，赶紧迎上去拽着两人的手说：“快来快来俺正想你们呢。”随后小铃和云姐姐也陆续来了。
五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这时小云说：“好了，别闹了，妹妹们，俺们唱《小看戏》吧？”大家互相看了看说：“不会唱。”小云说：“这首歌可好听了，俺教你们吧。”说着话小云就开始唱了起来“姐儿巧打扮哪，去把那戏来观唱，模样儿那个长得哟赛过那天仙，哎哟打扮起来多么体面哪哎哟......”大家就跟着一句一句的学着唱着。姐妹们唱的正欢时小能妹妹进来了说：“姐姐，带俺也唱吧，俺也想唱。”小能,是二婶的二闺女，荣儿想了想说：“好吧，你可要听话别捣乱。”屋里又恢复了欢乐的歌声。
己是二更天了，小云说；“学的差不多了俺们都歇会吧。”荣儿说：“大家是不是都饿了，想吃点什么？噢，俺给你们炒玉茭吃吧。”说完拿了一个大碗，舀了一碗玉茭倒进锅里炒了起来。正在这时有人敲门，这时小铃的娘进来了，嘴里还念叨着：“小铃，都几更天了还不回去，她是没娘的孩没人管，你也没娘了吗，快跟俺回家。”小铃哭着跟娘走了。小云说“小荣别生气，有俺们在你不用害怕。”已经快三更的天了，大家也开始瞌睡了。
荣儿说：“俺们睡觉吧，一会就天亮了。”姐妹们都说：“睡吧睡吧。”荣儿说：“云姐姐和小软睡一个炕，小菊和俺还有小能俺们三个睡一个炕。”院子里北风呼呼地刮着，屋里姐妹几个躺在炕上怎儿也睡不着，身上阵阵发冷，蜷曲着身子还是冷，荣儿坐起来说：“俺去找找看有什么盖的，。”荣儿翻箱倒柜怎么也找不到能盖的东西，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荣儿眼睛一亮说：“有了，嫂嫂织的两匹白布俺们抖开盖上也能挡点风寒。”说完就去拿出来一层一层盖在大家的身上。
姐妹们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喊：“快起来、快起来太阳都照到屁股了。”原来是二婶在院子里喊呢。姐妹们哈哈笑了起来。
一晃两年过去，荣儿也由十四岁变成了十六岁，细高的个子，白白生生的脸蛋，㧧了两根麻花辫子婷婷玉立，活脱脱和她娘年青时一个样子，模样好心地又善良，就是多了几分永不认输的劲头。今天二翠姑姑过来和嫂嫂说：“荣的婆婆捎话来了，说是荣儿娘走了眼看就够三年了，荣儿虽说有哥、嫂的关爱，但总归顶不住有娘的日子，倒不如早点进婆家门，也算是有安身立足之地了。哥嫂也算是完成了妹妹的婚姻大事。”哥哥说：“妹妹还有点小，要不在等个一二年。”嫂嫂说：“不小不小，十五六过门有的是，何况婆婆这么善良，早点过去早点接受置家之道。”二翠说：“那俺们就这么订吧，到腊月办事还有七、八个月呢，具体日子再定，你们看怎样？”哥嫂说：“行，就这么定吧。”
清明节到了，清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路边开了一片片的野花，有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各种颜色的都有，地边的杏花、桃花姹紫嫣红，看的惹人醉。
路边走来一位年青漂亮的小媳妇儿，不高不低匀称的身段，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白生生的脸蛋。乌黑的头发扎了一个发髺，插了二个䈂子，戴了两个长耳环更加显的妩媚动人。手里挽着个篮子，里边放的祭品，看到遍地的鲜花，她蹲下去摘了一大把，抽了其中一朵兰色小花插在头上。
这时小云挑了两箩头过来了说：“桃姐姐真好看，小红哥哥和小荣妹妹在家䓁著你呢，快回吧。”桃爽快的答应了一声，并加快了脚步，一会儿就进了院子，荣儿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搂着姐姐并说：“姐姐，俺想死你了，今天可不能走，一定要住两天。”桃子说：“不走了，陪你说说话。”小红过来说：“姐姐来了，快坐下歇会，过会儿俺们再去上坟。”
上坟回来姐弟三个拉着家常，嫂嫂进来坐在炕上说：“姐姐，荣儿婆家来人说，要在今年腊月迎娶荣儿，你看咋样。”桃子怔了一下说：“你和小红的意思？”嫂嫂说“俺看迟办早办一样，就这么订了。”姐姐眼圈一红，心想妹妹孤苦伶仃，在嫂嫂的手里也不是那么好过，俺又帮不上忙，不如就这样，过了门也许会好些，就说：“银饰物娘都准备好了，嫁衣就有俺来做，她姐夫下小煤窑也挣下几个钱，家具就你们来做咋样？”嫂嫂忙说：“好、好，姐姐来做嫁衣再合适不过，姐姐绣花和姐姐人一样好看，这也是荣儿的福气。”荣儿说：“什么福气，不过是把俺嫁出去，不给你们惹麻烦罢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了。
今天小菊来找荣儿，说是八月二十三就要出嫁了，马上就到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像样的衣裳，更别说像样的鞋子，到那天婆婆家的人不笑话俺，俺怎么去见俺那男人。荣儿看着小菊哭丧的脸，心疼地说：“俺的嫁衣姐姐还没做好，鞋子做好拿来了，要不你先穿上，反正俺俩又不是一天出嫁。荣儿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袱，打开拿出鞋子。小菊斜眼瞅了下差点没蹦起来，一红一绿两双绸子鞋子，小菊拿起一只红绸鞋子，上边一边是龙一边是凤，栩栩如生，又拿起一只绿绸鞋子，上面绣的鸳鸯戏水活灵活现。小菊紧张地说：“真好看，俺敢不敢穿？”荣说：“俺们也是亲姐妹，有什么敢不敢，只要合适就好，快试试。”小菊穿上鞋子喜悦地说：“正合适，正合适，荣姐姐这可让俺怎么谢你？”荣说：“别说见外的话，俺们谁跟谁啊，但是，可别给俺穿坏了。”小菊说：“不会不会，荣姐姐你看你有个好姐姐，不像俺没有姐姐，娘也走的早。”荣说：“你还有爹呀，俺连爹长的什么样都记不得。”两人说话时，嫂嫂进来了小菊赶紧包上鞋子走了。
今天一大早太阳就升的老高，又是一个天高气爽的好天气，二婶端着簸箕从屋里出来说：“今儿清早喜鹊喳喳叫，哪家又要来亲戚了？”嫂嫂说：“是嘛二婶，那俺们院又有喜事了，二婶去推磨呀？”二婶说：是呀，去推点杂面。”这时荣儿挑了一担水进来 ，二婶忙说：“荣，都快当新媳妇了，还敢去挑水，别跌了碰了。”荣说：“不怕，二婶。”
快吃晌午饭的时候，桃子来子，桃的男人背了个大包袱跟在后头，嫂嫂看到忙把小夫妻让进屋里，并大声说：“荣，快换饭，做扯面。”桃子说：“不用，别换了，都自家人。”嫂嫂说：“不行，还有俺姐夫呢。”吃过饭后，姐姐把荣拉到跟前说：“荣，看看姐给你做的衣裳，说着打开了包袝。花红柳绿堆了一堆，有大红色的棉祆棉裤，有红底绿花的花衣花裤、有紫底红花的花衣花裤、还有清一色绣了花的布衣布裤，最最养眼的是那红、绿两套绸衣绸裤，大家抖开件绿衣一看，啊太美了，前襟上绣着荷叶荷花，水里游着一对鸳鸯，又抖开件红衣一看，绿牡丹紫牡丹黄牡丹绣滿前襟，蝴蝶飞在花丛中。还有一条红绸肚肚，上边绣的一个小男孩儿穿着小肚肚怀里抱了条大红鲤鱼，栩栩如生，看的大家连连称奇，赞不绝口。桃子说：“妹妹把那套红绸子衣服穿上让姐看看合不合适。”荣穿上大家都说合适合适。真的是剪裁合适，细工细活，绣功更是一流。桃子说：“妹妹把红绸鞋子拿出来试试。”荣儿磨磨唧唧从柜子里拿出鞋子穿上，姐姐马上蹲下身子看了看鞋子，立即问道：“怎么回事，绣的花怎么都磨毛了，鞋底也磨了？荣儿说：“俺借给小菊穿了。”
姐姐连哭带骂：“你这个小祖宗，这是出嫁的鞋也能随便借人，到那天可怎么穿，婆家人会笑话你没娘借了双旧鞋穿......
今天腊月十六，再过二三天荣儿就要过门了。姐姐提前来娘家帮忙，走到半路上时她看到离娘的坟不远了，就穿过两块地来到坟前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娘呀，你好命苦呀，你可伶的小荣就要出门了......。”过了半个时辰才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往家去了。
进了新房院的大门，荣儿跑了过来拽着姐姐的手，看到姐姐哭红的双眼就说：“姐，你又去娘坟上哭了。”进了屋，姐姐看到地下摆的柜子、箱子、方桌各一个，就知道这是陪给荣的嫁妆。就上前用手摸了摸，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小红，俺看怎么不像是新的？”小红还没说，嫂嫂就抢过来说：“这不俺怀上了，身子不方便，不能给木匠做饭，俺俩商量了一下，把俺的陪嫁分出来一部分，这都刷了遍红油漆，就跟新的一样。”姐姐无奈的搖了搖头。
腊月十九这天是个晴朗的天，太阳早早的照到窗台，但还是抵不过寒冷的北风，新房院里张灯结彩，焕然一新。昨天请人帮忙垒了炉灶，升起了大火，院里摆起六张方桌。西屋里很是热闹，二婶拿了根红线再给荣绞脸，疼的荣直眨眼睛，这时听到外边锣鼓的响声，鞭炮的响声，还有人喊新郎来了。院门口也放起了迎接的鞭炮，新郎一伙人被迎进了堂屋，桃子的心里卟卟乱跳，心想：“不知妹夫长的什么样，俺得替妹妹先看看，就紧走几步到了堂屋掀开门帘一角朝里望去，屋子中央椅子上坐着位披红花的小青年。桃子心想，肯定就是他。再看小伙不高不低的个子，稍显圆的脸，高鼻梁大眼睛，不胖不瘦的身材，就是皮肤稍显黑点，心想男人嘛黑点不算什么。就又跑回西屋贴到荣的耳朵上说着什么。荣儿今天漂亮极了，穿着姐姐做的嫁衣，戴着娘早已准备的银饰物，从头到脚都显的端庄秀丽、落落大方。这时就听有人喊：“扶新人走了。”接着过来几位伴娘扶着荣到院门外骑上驴走了，桃子扶着墙，心里不知是心酸，还是喜悦，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哭了起来。
第六章 小姑贤
荣嫁到婆婆家已经一个多月了，今天荣早早起来担了一担水回来，把水倒进水缸里，看到婆婆在做清早饭就说：“娘，俺帮你做点什么？”婆婆说：“不用，俺做饭，你去扫扫院子吧。”荣拿着笤帚来到院里，抬头看着对面的大山，依稀可看到黄色的迎春花，荣转了一圈看到一圈全是大山，心想这可真像老人说的井底之蛙，不由地笑了。婆婆出来了说：“看什么，还不赶紧扫。”婆婆四十多岁，不太高的个子，圆圆的脸，高鼻梁大眼睛，薄嘴皮，稍显胖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个能说会道，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后晌来了位大姐，她说她大嫂快要生娃了叫大婶（大婶是荣的婆婆）赶紧过去接生。荣婆婆对荣说：“俺过去看看，晚上吃米粸，你做吧。”
婆婆走了，屋子里就剩下荣和小姑子，荣问小姑子：“小变，娘还能给别人接生？”小变说：“可不是，刚解放没几年，乡里指定各村出一名能干的妇女去县城里学习接生，娘就积极报名争取去了，走的时候村里派了一个小后生牵驴，娘带着红花骑着驴走了一天的路才到县里，学习了七、八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村里人在村口敲锣打鼓欢迎呢。”荣心想：“婆婆这么泼辣能干，俺以后可得向婆婆多学习。”晚饭的时候婆婆回来了，说是那媳妇是头胎，还得几个时辰才能生，就回来先吃点饭。荣说：“娘你先快吃。”婆婆说：“小变快去把你爹和你哥叫回来吃饭。”然后对荣说：“第一碗先给男当家的舀，下来给后生们舀，都要舀稠点，再下来给女娃娃舀，然后给儿媳妇们舀，都要舀稀点，最后剩多剩少是俺的。”小变说：“娘最后吃，都是稀的。”荣心想这吃顿饭还这么多讲究，婆婆可真是置家能手。第二天早上婆婆回来了，说是那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
清明到了，是种地的好时节，荣的婆婆今天后晌摊了一大摞的煎饼。荣看到了心想，婆婆平常总是按人定量，从不铺张浪费，什么事都要讲究个细水常流，今天怎么就摊了这么多的煎饼，不由地问婆婆：“娘，怎么摊这么多煎饼？”婆婆说：“明天去后山种地，要全家人都去，还得住到那儿，要种完地才能回来，所以要带上干粮。”
第二天婆婆早早地就叫全家人起床、吃饭、带上干粮、赶上牛去后山种地。路上荣的男人告诉荣，因为俺们家在前山没有地，当年娘和爹带看俺们在这后山开了几亩荒地，所以才有了自己家的地。一路上小姑子哼着小曲，小叔子吹着口哨，老牛哞哞地叫着，娘和爹紧跟在后，一会就走了三、四里的上山路，到了山顶平路又走了二、三里就到了自家的地。荣环视四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眼前是层层的梯田地，地边上有座石头垒的房子，房子边上有个石头垒的火灶。婆婆叫江川和弟弟保柱去沟里舀点水，姑嫂俩生火准备烧水吃干粮，完了开始种玉茭和谷子，再种点蓖麻和豆角。一家人忙碌地干了二、三天种完了所有的地，婆婆高兴的说：“大家都出力了，流了不少汗，今天俺们回村里，明天俺给大家做净小米干饭炒鸡蛋好不好？”大家都说：“好，好，太好了，俺们改善生活喽。”
在北方立冬时节是寒风乍起，水结冰，地开始冻，滿地枯叶堆积，天地间雾蒙蒙一片。而此时罗河立冬不仅代表冬天的来临，更有万物收藏，归避寒冻之意。今天荣的婆婆对荣说：俺们上楼上看看吧。”上到楼上荣看到一排排的大缸整齐的摆放着，还有两个泥糊的大仓（专放粮食的），婆婆指着大缸说：“这两缸装的玉茭，那两缸是大豆，那三缸是谷子，那三缸是麦子，还有一个大仓是玉茭，一个大仓是谷子。荣看着这么多的粮食心想这两年都吃不完吧！就问婆婆：“咱有这么多粮食，那为啥平时不舍得吃？”荣婆婆说：“为什么？平时吃要精打细算，就是为了怕遇到灾荒年或粮食收成,不好时好度过难关。”荣想婆婆可真有心计，更有远虑。这时荣看到了墙角堆放了一堆棉花就说：“娘，俺们家还有棉花，俺会织布。”婆婆高兴地说：“你会织布，太好了，不用求别人了，俺去给你借织布机。”婆媳俩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下楼去了。
今天晚上荣吃罢饭，洗罢碗，回到自已的小屋把灯拨亮，坐在织布机上织布，手里拿的梭子轻盈地穿来穿去，江川则站在门前看着外边纷纷扬扬飘下来的小雪说：“今年的雪来的这么早，明年的小麦肯定又是大丰收。”荣说：“俺们农村人就是盼着年年风调雨顺，年年大丰收，家家仓滿缸滿，也不枉俺们劳作一年的辛苦。”这时听见院里有人喊：“江川在吗？”江川一看是村里的三把手二虎来了，忙说：“快进来，坐火边烤烤，二虎哥下着雪来有事啊？”二虎说：“有点事，乡里来通知，说是解放几年了，穷人翻身作主了，生活提高了，今年的新年一定要过的热热闹闹，乡政府决定利用这冬闲时节，各村要排练节目，过年要汇演，还要排名次。“二虎还说：“这可不是小事，一定要认真对待，一定要拿名次，今天晚上俺来是特意来和你商量来了。”江川说：“二虎哥这么信任俺，俺一定尽力，俺想即然是汇演，就一定拿俺们最拿手的演，那就是打漁杀家了，不论演员还是打家活人手都不错（打家活就是演奏员），俺们再好好练练，保准能拿第一。”荣插话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演打漁杀家，老掉牙了，不能演点新戏，有教育意义的，群众看了也有新鲜感。”二虎说：“小荣你可真行，一语惊醒梦中人，俺怎么没想到，是应该换换套路，可是演什么戏文呢？”荣儿说：“那就演小姑贤吧。”二虎说：“小姑贤什么剧情？”荣儿说：“小姑贤就是劝人为善，一家人要和睦相处什么的，你去找本剧本看看吧。”江川说：“你瞎说什么，俺们说话你别掺和。”二虎说：“不、不，小荣说的对，俺们换个剧本更有新意，更贴近群众的心声。”荣儿说：“你要演小姑贤俺就演那个受气的嫂嫂。”二虎马上说：“这可你说的，你来演嫂嫂，明儿俺就去乡里找剧本，没有俺就去县里找剧本。”
几天后二虎找来了剧本，再三地推敲下决定出演小姑贤这个剧本，剧本的主要人物有婆婆外号夜叉，丈夫登云，妻子荣花，小姑桂杰，剧组经过研讨决定 ，夜叉由本村的时小柳出演，丈夫登云由时二虎出演，妻子荣花由时小荣出演，小姑桂杰由时菊花出演。二虎村前村后的通知打家活的、主要演员、跑笼套的共二十来个人下午来村委开会，荣儿接到通知即惊喜又紧张，心想：“俺和二虎打赌还真让俺去，俺可是从没演过戏。这去也不妥，不去也不妥，真是骑虎难下。”想来想去还是下午去开会看看再说吧。下午来到村委会，人员已来的差不多了，二虎看见荣来了，高兴地说：“小荣，俺可给你演嫂嫂这个角色了，你可要演好啊。”荣儿说：“俺是真心想让你们演新戏，现在你赌赢了，俺赌输了。”二虎说：“什么意思？”荣儿说：“俺在娘家从小到大就没演过什么戏，俺就不会，可俺是真喜欢戏曲，现在俺要给你们瞎演，不是帮倒忙影响名次嘛，所以俺想还是别加入吧。”这时社长来了，会议开始了，社长讲了这次演出的重要性，特别强调这次汇演一定要拿名次，为俺们村争荣誉。二虎又讲了遍俺们都是村里的骨干，又是老演员，一定要增光添彩，但是这次演的不是老戏，而是新戏，又把戏的内容简单地介绍一通。最后人员散了以后，二虎和社长讲了小荣的实际情况，把小荣换成了南院的二能。但有一条，要小荣做这个剧组的管理工作。
明天剧组就要开始排练了，后晌小荣来到了村头的大庙里，大庙是一进三院、这前院里有个大戏台，剧组就要在这戏台上排练，荣儿想，在这儿排练这得多冷啊，还好这戏台两边有俩大火炉，俺把它升起来就暖和了，演员们也能取取暖，渴了喝口水。说干就干，荣抱来柴火升起火来，又打扫了灰尘这才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荣就跑去看了看火，又加了炭，前晌大家都来了，荣儿提了桶水拿着茶壶和碗也来了，她忙前忙后给大家开水倒水，搬这搬那忙得直冒汗，大家看在眼里，交口称赞小荣心地善良，手脚能干。
这一个月下来戏排的也差不多啦，演出的日子也快到了，剧组里一名女演员感冒了，荣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帮人家找大夫，煎药，又帮人家熬红糖姜水发汗，感动的这位姐姐直掉眼泪。
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社长给大家放了几天假，并说初三要在村里先演，初五以后要在乡里汇演，大家要做好准备。现在唯一让二虎发愁的是服装还有两套女装不合适，因为是新戏不能穿以前的老戏服。荣说：“二虎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俺的嫁衣是俺姐姐做的，平时俺就舍不得穿，还和新的一样，用不用拿来试试？”二虎说：“拿来看看吧。”荣儿拿来了四套，二虎说还行，挑了两套留下了，并说：小荣，你可帮了俺们剧团的大忙了，哥谢谢你。”荣儿说：“俺不是管理员吗？这是俺应该做的。”说得大家伙都笑了起来。
第一场在村里演出很成功，男女老少都赞不绝口连连叫好，都夸戏唱的好内容更好。社长对演员们说：“第一仗打响了，下边这一仗更得打响，大家更要努力，争取拿第一名。”汇演的日子到了，大家伙都很紧张，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了，二虎对大家说“别紧张，紧张就演不好了，要像在家一样演。”社长也给大家讲笑话让大家放松下来。荣也跟大家一起来了，她都看在眼里就对大家说：“俺刚才碰到俺哥，俺哥说别的村有的演的松松垮垮，有的题材不好，有的演员唱功一般，俺想俺们的演技可比他们强多了，大家只要按照平常的演就行了，肯定行。”
舞台拉开了帷幕，罗河村演出就要开始了，一开始婆婆夜叉出场，她不卑不亢把夜叉演的刁酸尖刻，儿媳妇荣花演的唯唯诺诺，畏惧极了，叫人看一眼就心痛，小姑子桂杰演得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机智善良，丈夫登云演的老实善良、唱的淋漓尽致。群众纷纷喝彩掌声不断，演员在一片欢呼声中退了场，荣看的落下了激动的泪花。
没几天乡里发下通知，这十几个村的大汇演结束了，不但排出了前三名，还排了优秀奖二名，优秀组织奖一名。认大家惊喜的是罗河村第一名的奖状真实的摆放在了桌子上，大家高兴的你打我闹，这时社长高兴的喊到：“大家静一静，听俺说，这次俺们能拿第一，主要是大家的功劳，更有二虎的功劳，小荣也功不可没，为大家跑前跑后，每天早来晚走，又是这个剧本的提议人，俺为大家带来了奖品。”说着话把一个蓝子倒扣过来，啊一桌子的玉茭豆炒糖浆，（甜玉茭杆熬的糖浆）大家都痛快的吃了起来，并说真香真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