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冬,风从四面山间吹来,凉飕飕冷凄凄。夜色中,几间池塘静静的几乎与田地融为一体,只有池水随风荡漾,倒映出路边昏黄的灯光。不远处传来时大时小的锣鼓唢呐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夜,越往池塘方向走,喧闹声越大,渐渐地似乎听得到人讲话的声音了。这样冷的夜,这样的喧闹声,这样近的时间,天时地利。
吉安伏隐在池边草丛里,他朝四周瞅了瞅,看不到人,只听得到喧闹声。浸骨寒冷的夜晚,几乎没有人出门。他缓缓伸出套着雨裤的左腿,沿着池壁探进了水里,入水的那刻隔着雨裤也感受到了冰冷。吉安瞬间抬起脚,想爬上岸,太冷了。可想到前几天麻将桌上的欠款,他又停下了。儿子已经不大管他,只能自己搞点钱花,天气冷不想出去吹寒风受冻做活,只能干起老本行。吉安又悄悄支起身,右脚往下一落,顺利着地。冰凉的池水恰好到腰间,这里是池塘里最浅的地方了,上个月来的时候就已经探清楚了。在池泥里踩实踩稳后,吉安摸向池边草丛里,把捞网拿了下来。
今晚运气不错,一下就捞出了两个大甲鱼,他满心喜悦着今晚又将大丰收,不禁往前挪了两步,再次将捞网插入水中。这时,急促的“噔噔噔”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吉安惊得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有好几个人正朝这边跑来。他立马丢下手中的捞网,转身朝岸上爬,不料双脚陷在了泥里,只慌得揪住岸边杂草,猛的一扯一撑,爬上了岸,顺手提起装甲鱼的桶子,啪嗒啪嗒地往前跑,橡胶雨裤摩擦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沾了水的雨裤似乎重了好几斤。步伐沉重,喘着粗气在岸上跑着的吉安,不敢回头,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一声怒喝传来,吉安被一脚踢倒在地上,水桶随之咚地砸在地上,两只甲鱼被抛了出来。嘴巴撮在杂草上,似乎流血了。随后他被一个男人死死地压着后背,双手被折在腰上,吉安蜷起腿挣扎,随后一个人赶到踢了一脚,寡不敌众没有机会逃跑了。吉安的脸蹭在草地上,碎石子糊在脸上,生疼生疼。他看着从桶里甩出来的甲鱼在他面前悠悠爬着,似乎闻着水的气息就可以回到生存的池塘。
随后,吉安被赶来另外几个人抓着站起来,“嗬,原来还真是你啊!吉安!上次也是你吧?”吉安眯着眼看着这几个同村人,一脸络腮胡子的大勇怒极了。
“嘿嘿,你看我今天才第一次来就被抓到了,算了算啦,甲鱼自己也跑回池子了。”吉安堆起的笑容,看着让人极其生气。
“第一次?你把别个当宝耍吧?!上个月我们家丢了几个甲鱼,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大勇很生气,吉安这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哪家有好东西总要被他惦记上,偏他还能如此吃苦耐劳,这么冷的天也能出门。“哎呀,那真不是我!我今天真的是第一次类,你叫警察来我也这么说。”吉安扬着头辩解。“和他叽里呱啦什么,揍一顿再说。”后面揪着吉安手的人不耐烦了,大冬天活动活动就不那么冷了。“是的,是的,吉安这人死性不改,长不了记性,打一顿!”有人附和。“诶,不不不,你什么都没丢,莫打人,打人犯法,你叫警察来处理咯!”吉安连忙摆着头急切地说。可不等他话音落地,几个人的拳头便密集而来,腿上,腰上,肚子上,背上都尝到了拳头滋味。“哎哟,哎哟,打人啦!打死人啦!”吉安忙不迭地大叫起来。“唉,算哒,打几下差不多了,他也这么大年纪了,不经打,报警吧。”心软的人开了口。意犹未尽还不解恨的大勇又锤了吉安背上几下,才掏出手机报了警。“先把他带回去。”大勇指挥道。一行人押着吉安朝亮灯的房屋走去。
吉安被带到了堂屋灵堂,冬天深夜,守灵的人不多,敲锣打鼓的人也都停下来,瞧着这个被推搡进来的人。吉安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心想,到明天全村的人都得知道今晚的事情了。进来的人各自找着地方坐下,吉安靠墙蹲下来。
“吉安,你说,都是同村人,隔着条马路,有必要去偷人家的么?”抽着烟的打锣鼓大爷看着吉安。吉安低着头没吭声。
“吉安要是知道丢人还能活成现在这样子?!”
“他是经验丰富,挑的就是自己擅长的活儿,来钱快又轻松!”屋子里七八个人顿时找到话题,七嘴八舌讨伐着吉安。
“吉安,上次老邓家丢了2000块钱,是你做的吧?他们家人都在,你这胆子不小啊!”络腮胡子大勇看着吉安说。
“老邓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吉安,大清早的就去敲吉安家的门,结果,吉安根本不在家,过了三天才回来。老邓又没证据,只当那天牌桌上没赢这钱。”旁人见吉安不说话就将听说的内情道来。
“吉安,平日里三邻四舍走只鸡,丢只鸭,拔几根萝卜割几把韭菜的就没计较了,你这越偷越大不担心哪天湿鞋啊?”打鼓的老大爷语重心长。
“您哪就别操他的心了,估计他巴不得去牢里,管吃管喝。”
“那吉安这些年还是小心谨慎呢,不然他就跟着他弟弟去偷学校的电脑了,他弟被判了十年,去年被放回来。”
“要说我们村也是出了几个内贼,时不时总要丢些东西。养条狗也被他们给毒死。”
“还真是,好在近两年手机用多了,监控装得多了,现金放得少,丢得也少了。”
“有吉安在,你不要太早放下心,他们会跟上时代步伐!”
“吉安,你儿子也二十多岁了吧,你还这么偷摸下去,讨得到儿媳妇?”
一直低头不语的吉安在听得这句话时,头埋得更低了,头顶里的白发映着灯光发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论是小偷小摸的习惯,还是游手好闲的习惯,这辈子都难以改变。
吉安最终也没有被抓到警察局,他赔了大勇1000块钱结束了冬夜里这场纠纷,钱还是大勇担心他赖账揪着到吉安家里让他儿子当场掏的。即使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吉安儿子难看的脸色、隐忍的怒气,可仍不确定吉安会不会收手。
有些人,你不知道他生存的意义,即算家住茅屋草棚,他也懂及时行乐,丝毫不亏待自己。至于明天的事,那还是到明天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