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时候朋友约我出去,窄小的隔间里是我们四个初中同学的久别重逢。
我恍惚之间觉得一切怎么可以发生地这样迅猛,隔着半张饭桌我静静地端详着每一个人,思绪却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时间是一件神奇的东西,身在其中,它慢如蜗牛,回首一看,它快若流星。
曾经的他寡言腼腆,如今却出落得自信大方,曾经张牙舞爪的女孩们也都换上了一张低眉顺眼的面孔。我在想,两年之后的我在哪里?我是会陷入平凡还是继续桀骜地追逐梦想?是否我的锋芒和戾气也会收敛至无迹可寻……
我们一路成长一路丢弃,丢弃那个在操场里看夕阳的自己,丢弃那个在人群中叽叽喳喳朗声大笑的自己,丢弃那个不善言谈沉默寡言的自己,丢弃那个窜跑在街头巷尾的自己,丢弃那个爱一个人却不知怎么说出口的自己,丢弃那个彷徨失措的自己。
有时我是那么怀念那时的自己。
还记得,离别的夕阳里我们坐在绿色草坪上拉着彼此的手坚定地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少年时的许诺没有生死契阔的壮烈,却有最初最纯的本心。这样怅远的顿失感,跨过时空,捶打在眉梢心上。可是一些花儿终究散落在天涯。
还记得你曾经最好的朋友吗?时境变迁,他们还是你心中最亲近的人吗?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以一种观望的姿态表达彼此间的挂念。
小超讶异地问我,为什么都在北京却从来没有见过婷婷。他惋惜地说你们曾经那么那么要好。那一刻,我的喉头像是突然落了一把厚重的灰。恍然低下头,经年月久的往事和身处当下的困惑掺杂搅拌在一起,无从与人说起。
你也一定有这样重要的朋友,他懂你全部的热血肝胆,明白你所有的三观气节。你把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如何能接受他以普通朋友待你,当他身边出现更重要的人时你又如何自处?
他重要吗?当然,他很重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青涩的,为人处世尚不周全的,信口开河的,冒着傻气的女孩子,他就透过我并不美好的外在,看到我单纯澄澈的灵魂,坚信我一定是飞得最高的那只鸟儿。
小时候我们词不达意,长大后我们言不由衷。真正的离别不是桃花潭水的依依不舍,不是长亭古道的折柳送别,只不过还是在同样洒满阳光的早晨,有人永远地留在了昨天。
霓虹闪耀的包厢里,屏幕上的歌词流转闪耀,身旁是熟悉而陌生的朋友,我多么希望此刻有你。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阿白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没事——无人知此意,歌罢满屏风。这泪水是波澜平息的宁静,也是繁华过后的苍凉。
曾经背过的那些诗词读过的那些书,有些看不懂的画面存在心里。一天,遇到某个风景某份心情,就会恍然之间明白他们的含义与感悟。小超宽慰我迈出步伐勇敢地去找他,可若是心境变了,眼前的朋友还是当初的朋友吗?有时会很怕寂寞,可是不真诚的感情的比寂寞更可怕。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唯有少年心。
我被困囿在一种说不清是自尊心还是虚荣心的东西里面,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何以见面?唯有不见。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很爱笑,而且不是偷工减料的那种笑。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着一个不甘平庸的小女孩,她的一面阳光开朗自信大方,一面又敏感尖刻孤傲自卑,她不够漂亮也不够温柔。而我的使命,是尽我一切努力,完成她自儿时的梦想——出书,出署名自己的书,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作家。二解她与生俱来的乡愁,找到全人类的故乡。
我的老师说我太理想主义,小超说我太过纯粹。可人的心里总有旁的东西比别的更重,或是道义或是情义,或是良心或是名利地位,终其一生为之彷徨挣扎,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或许旁人觉得不值得,可没有它,别的就会不值得。
奔走红尘,莫忘曾经是书生。
常常责怪自己,我为什么这样难过,像一个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的老人,不知来路又找不到出口;为什么我不能更有才华和力量;为什么我不能生得富有;为什么不能让你喜欢我。常常困惑自己,为什么一时自信一时自卑,为什么脆弱的泪水招之即来挥之不走,为什么过分善良甚至软弱;为什么从前和未来都离我这样遥远;为什么我的手里只能把握不知如何是好的现在。年少时的我被平凡而普通的家人包围着,信心百倍,快乐得纯粹。那时候的我并没有让星罗棋布的痛苦构成自己的骨骼,没有这么多游离的心思和破碎的情绪,没有被握住脚踝拉入幽深的冥河擦流身体,并不懂得痛苦绝望。我明白,有一部分的自己已经彻底丢失在呼啸而过的岁月里。
听着朋友的歌声,我缩着肩膀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在心里无端下了场大雨,到最后连印记也难以消除。上帝在赋予一个人以敏感属性的时候,其实就同时赋予了他追寻与对抗孤独的使命。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自己与生俱来的脆弱与敏感。
每个人的纯真都会被生活和时光消磨殆尽,正因如此,生活里仅存的那些浪漫精神和理想主义才显得如此可贵。
你若阳春白雪,人言你曲高喝寡,你若下里巴人,人又断言你无锦衣华服。到底要有如何的志向,拥有如何的胸怀?我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但我一直知道,天下之大,我的志向要延申到天的尽头。
在我最迷惘的时期,这段话醍醐灌顶,让我百感交集,以致泣不成声:
无论处境多么困顿,都不要自暴自弃,要忍耐,留住善业。
无论环境多么险恶,都不要放弃做一个纯真的好人。
在滚滚红尘中,坚持做一个清醒的人。
在物欲横流中,坚持做一个干净的人。
在众人都说人心叵测时,坚持相信人性的善良。
在礼崩乐坏时,坚守心中的道德和理想。
在天下人都笑我傻时,坚持用简单的心,天真的眼看世界。
只要我们仍有梦想,仍然用顽强与倔强书写我们的失败与伟大,我们就永远,永远不会失去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