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创作与写作性质不同
说与写不同,写与写也有差异。朱自清认为创作与写作的性质是不同的。创作只针对文学作品而言,写作则针对一切文体,其中更有大量的是非文学的应用性文体。
朱自清提出这个问题是有针对性的。他针对的是“五四”以后,新文学初创,写作的青年似乎都想在文学上试一试,把创作当作唯一的出路。他们不管自己才力如何,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戏剧,而将论学论政的杂文列在第二等,将应用文不列等。这种把创作当写作的作法、导致了多数学生白费力气。其结果是非但创作不成,且闹得连普通的白话文也写不好。朱自清认为这实际上是一种“没有忍耐而求近功”的苟且的心理在作祟。总想创作,最容易浮夸、失望,这对学生的写作心理将造成不良的影响。
数十年后的今天,这种情形依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观。中学生喜欢写沾点文学味的文章,讨厌说明文、议论文和一般的文,大学生对报告、总结、评论、论文等的兴趣,远不如对小说、散文、诗歌等的兴趣浓厚。而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显然他们最需要、最可能得到发展提高的并不是创作能力,而是实用性写作的能力。这关系到我们的作文教学目的,与整个语文教学如何对学生的学习作合理的引导这一至关重要的大问题。
朱自清认为,如果仅仅是使自己的写作受些文学的影响,带些文学的趣味,这是很好的,但不是必要的。“不带或少带情感的笔锋只要用得经济,有条理,也可以完成写作的大部分的使命。”(朱自清,《论教本与写作》,见《朱自清论语文教育),20页,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朱自清作为一个与文学终身结缘的作家,能对作文教学作如是观,这对作文教学及广大偏爱文学写作教学的教师,应当是有警醒力的。
那么,写作教学应从何处着手呢?朱自清主张“初学写作,似乎该从广义的散文下手,先把话写清楚了,写通顺了,再注重表情,注重文艺性的发展。这样基础稳固些。否则容易浮滑,不切实”(朱自清,《答<文艺知识>编者问》见《朱自清论语文教育》171页,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这强调的是语言基本功的训练。为写作计,首要的任务是要过好文字关,朱自清提供给青年写作者的经验之一是:“不放松文字,注意到每一词句,我觉得无论大小,都该从这里入手。控制文字是一种愉快,也是一种本领。……为一般写作者打算,还是不放松文字的好。现在写作的青年似乎不大在乎文字。无论他的理由怎样好听,吃亏的恐怕还是他们自己,不是别人。”(朱自清:《写作杂谈》,见《朱自清全集》,卷2,108页,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88)朱自清主张从广义的散文人手,目的是为了摆脱那种“没有忍耐而求近功”的偏颇的创作心态,使学生意识到即便是要搞创作,关键的问题题也仍然是要先把“话写清楚了,写通顺了”。这也是很不容易的。朱自清从长期的教学实践中感觉到学生最大的毛病是思路不清,这种毛病在叙述文(包括描写文)和抒情文里不太明显,在说明文和议论文里就容易看出。因此,朱自清在主张作文教学从广义的散文入手的同时,也强调高中与大一的学生应该多练习这两体文字,这主要是训练学生思路,朱自清称之为文脉。具体的训练要从小的范围着手,从切近的熟悉的小题目下手,拣与实际生活有密切关系的问题练习写,像关于学校的伙食问题等。这些小题目只要抓住要点,清清楚楚地写出来,就是有条理的文章。
可见,朱自清对于写作教学,最关注的是学生的基本能力的培养,这基本能力,一个是文字,一个是思维。此二者是作文的根本。有了这两种能力才有发展可言。
此外,朱自清还强调要学习报刊文体、新闻写作。这主要是从应用的角度对写作教学提出的要求。因为报刊文体是最见实用性,且方兴未艾,有广泛的应用前景。他认为报刊文体简洁扼要,易于掌握,其写作价值决不在文艺的写作之下。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大家都去当记者,而是为那些迷恋于创作的学生指出了一条更易成功之路,为他们的作文训练提供一个切近可行的目标,也让他们意识到写作除了创作之外,还有广大的用武之地。
本文选自潘新和《中国现代写作教育史》(P479-482)福州,1997年10月福建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