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吉他有六根弦,左手摁着和弦,右手弹着分解,便是一首歌;人生有无条条路,前面看着风景,转身的一回眸,便是一世缘。
我是前者,后者无缘。
一:
桂林三月的下午五六点,空气中还逗留着湿冷,这种冷就如象山旁滨江路上飘着的细雨。
大街两旁稀疏的行人唏嘘着冷,而我一个人,背着一把吉他,拉着一个旧音箱,一一路过他们。解放桥下,我停了下来,吉他接好了音箱,开始了我的流浪。
流浪的吉他歌手,左手的指尖上一般都是厚厚的老茧,寒暑不侵,岁月无奈。我就那样唱着,他们也就那样路过。其实心里还有那般渴望吧,如果有停下的人,让我给他唱唱我那不值几文的情怀,或者点根烟,聊聊过去的事。
而歌唱还继续着,眼前的人来人往也还在继续着。老友说过,天冷,没人听你的情怀的,省省吧!我笑,点烟,依旧来到了这里。
或许他是对的。
可,也未必吧?眼前的路过中又依稀有些个不动的脚步。它好像略有点幼稚,粉红的雨鞋,一身白色的长衣,唔——
那是不远的大树旁站着的小姑娘。她大概十五六岁,没撑伞,背着个黑色的皮书包,扣上了连长衣的帽子,看不清脸,但是眼神里,还挺认真。
她正在不远处听着我的歌呢。
我唱的是《去哪买那份长岛冰茶》,前几年,还在大学,去酒吧驻唱时候写的。后来,渐渐发现了酒吧的拘束和老板的榨取,我离开了。
或许我适合更自由的东西,或许,是更喜欢自由。
而那小姑娘听懂了么?那么认真的样子。
唱给了这曲,我停了下来。望向她,发现她也在看着我,便朝她笑了下,而她也回了我一个笑脸。而后,她又从书包里掏了掏,飞快跑了过来。在我的视线里,她在我身前的琴箱旁停了下,又飞快地走了。
然后,她渐渐消失在了飘着雨的滨江路。
我笑了。拿起吉他,又继续了我的情怀,直到那天城市的霓虹灯全亮起,而几乎没了路人的身影。
收拾东西,往琴箱一看,薄薄一层一块五块。意料之中,而再翻一下,我的脸上悄然掀过一缕笑意……
箱底有张二十元,折成了心形。
二:
夜深了,归家。
走过一盏盏夜灯,穿过昏暗及小巷,我回到了那十平见方的出租屋。屋里只有张乱糟糟的床,床头烟灰缸的烟头常常和琴谱混在一起。
简单地洗漱了,我还像往常一般抱起吉他,随意揌着些和弦。
“叮铃铃……”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那个男人。
“喂?爸……”
“吃了吃了。刚下班,嗯嗯……”
“嗯对,那个,过两天发工资给你打点家用,我这儿不好存钱……”
“够用,甭担心!那么晚了,快睡吧……”
这个男人一生多灾多难,十八岁丧母,而我的命运竟如他般相像,在我高三那年,妈妈也去了,癌症。
我俨然变成了他的希望。他想让我当老师,于是我一直努力,像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于是大学毕业那年顺利当了老师,而在去年,我又偷偷辞了工作。
我渐渐发现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如果可以,我想试试。就两年,走自己的路,再任性一回。
不要富贵,只是想做个当年来不及做的梦。不然十年后回想起来,我一定会后悔吧。
想得太多,毕竟烦。放下吉他,顺便关灯,继续做梦。
今天,依然是雨。
我还是那时出发,继续我的情怀。天还是那么湿冷,街上行人也稀。这时不禁感慨:春冬两季真是流浪艺人的恶梦。桂林这城也是奇葩,无论什么季节,都常下雨。
也许桂林就是个爱哭的女孩儿吧。
女孩儿?
我的思绪又远飘,仿佛又看到那张心形的二十块。女孩儿的心思挺细,哥们儿帅是帅了点,不过毕竟也是个追风的老腊肉,注定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不过,应该也见不着她了。
也不会有谁了吧。天那么冷。
我又继续唱着——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这歌儿唱得凄凉,有时候真是感慨良多。因为自己经历的,确实精彩无奈。
就这样想,也就随便抬头一看,竟又有点惊喜。
那女孩儿,又来了。这次站得近些,让我看到了她的脸。看到我发现了她,她又给了我一个笑脸,我也回馈了下眼神。
妹子挺清秀的模样。
她听着听着,又从书包里掏着,然后飞一样跑过来,又往琴箱里放了东西。这时我刚想说点什么,尽管是谢谢之类云尔。但她又已经远去。
这次,还是一张二十元。折成心形。
但上面写了行字:我喝过长岛冰茶。
三:
长岛冰茶不是茶,它是一种酒。
君度,龙舌兰,伏特加,加些金酒和郎姆酒,再加点可乐,初尝苦涩,但八分杯下去,身子已经暖了。
在酒吧的那段日子冰冷而孤单,所以一直喜欢这酒。那时候胖子是吧台调酒师,喝的第一杯长岛冰茶就是他调的。也是他告诉我:在酒吧,要是女孩儿点了这款酒,一般是想告诉别人,她需要人陪。
也是因为这个,我才认识了Madina。
记得那时候我和前任分分合合不下十次了,互相折磨了几百回合,把那些所谓的初恋情结和纯真的海枯石烂撕出了血。
命里该有那天。
那天,没雨,一天都是阴沉沉的。
依然像往常一样打卡,上班。然后就接了个电话,她的。她在那头噼里啪啦说的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打断了她,平静地说了句:“分手吧。都何必呢。”
随后挂断,继续拿上吉他谱夹,上班。
Madina是我唱到九点多时才出现的,染色的短发,露肩的丅恤,牛仔裤。在我的余光中,她点了一个大比萨,跟她纤细的身材毫不成比例的那种。然后,她又在我余光中吃完,随后,点了一打酒,依然喝得不剩。后来,她又看了下菜单,点了杯长岛冰茶。
看来也是性情中人啊。我这样想着,指间下意识弹拨,就起了《你若回头》的前奏。
这是我写给前任的歌。边唱,她边听,很认真。
然而我还在唱着。
“两个原本相爱的人,为何迷失在分岔的路口……”
唱啊唱啊,几乎将自己的悲怆都凝在了喉咙。歌没唱完,可发现我再也无法装作麻木不仁的样子,鼻腔的酸刺激着眼睛……
我才发现我的心已经碎了一地。
也发现,她也哭了,把头深深地埋在胳膊下面,身体颤动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
后来知道,她是长沙人。那时候她刚分手,他在桂林,于是她辞了工作来桂林找他,然而,连人的一面也没见到。
她比我大两岁,似乎是个会计,又很熟调酒,唱歌也不错。
她说和我很有缘,我笑笑,也拿起杯子跟她喝酒。就这样,我们喝了五天的酒。她是个很美的女人,经常笑,可我总觉得她眼神中带着憔悴和哀伤。
那些日子,永远难忘。
第五天,依然大醉。她说她明天就要回长沙了,再也不来桂林。
我说:“那我呢?”
她说:“长沙酒吧也多,你可以去找我。”
我说:“为什么不来桂林?我没钱。”
她没说话,哈哈哈大笑。
她又喝了会儿酒,说:“你送我回去吧。”
我说好。
心里大概猜到一二,可又不忍心去想。
送她进了门。她脸上还有笑:“以后你要是不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也是笑:“那就永远不见。”
可她却哭了,大声地说:“那为什么要遇见。”
然后,她就抱住我了。
她身上带着酒和她的香味,我闻得浑身炙热。心里的不安和胆怯在酒精和香水之中竟已经越来越没力气,而我一动不动的时候,门“框”地一声关掉,把我和她关在里头……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的她睡得很平静。昨夜的事我很清楚,因为一晚都没睡,哪里像电视剧里的那样一夜无事。
她发现我醒了,就往我这边又靠了靠。
我说:“我被你强奸了,我第一次。”
她笑了下,说:“那又如何?我再也不来桂林了。”
后来,她就走了。至今,没再有过消息。
我很好奇Madina的真名,好奇她的微信为何总是不在线,好奇为何她不给我任何关于未来的臆想。
她那么个如风般的女子,或许就适合飘走。所以任何无关自由的想法,都是非分之想。
不过我大概明白她为何不再来桂林了。
四:
周六,还是那样的时间地点,我又去唱情怀了。今天天气不错,唱的时候围上来过几次人,又散了几次人。
人群中,我没能找到那个女生。
她是喜欢雨,所以都在雨中出现?
我轻笑自己,何必那么认真。每次唱歌,都是缘分,能听到是缘,能见到是缘,缘来必去,就是自然而然。
点到为止。
然而,她还是来了。在我快要收家伙的时候。
那时候我正准备把琴箱收起,远处飘来一句“等一下”——声音很甜。
寻声望去,果然是她。
她气喘吁吁地过来,把手心里捏得紧紧的二十块折成的爱心状放到琴箱里。
我微笑地看着她,说:“谢谢妹妹。”
果然这就是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也回我一个甜甜的笑,说:“叔叔你几岁?”
叔叔?我有那么老了?
我惊讶又好笑地摸了下腮上的胡子。
“我才十八。”我回答。
“谁信呐,瞎扯!”妹子笑着说。
这时我已经收好了东西,准备走了。我给她说,谢谢她的支持,以后想听歌可以来这,我每天都在。
她笑了笑,说:“今晚八点,在这儿等你,请你喝酒。”
我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你有故事啊。”
我轻轻一笑——留给她的只是背影,没回答。
这姑娘,有些早熟。或许现在的小孩都这样。故事是用来讲的,但有些故事,更适合藏起来。
夜幕降临。躺在床上,睡得很好。
可到了十一点,却再也睡不着。可能是那个梦的余力,我安静不下来。想了下,我就下床,准备出去。
原本不打算来。
而我还是来了。滨江路,人已经很少了。她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我靠在江边的石栏上,点起了根烟。
“叔叔?”
闻声回头——
“哈哈,你果然来了。”
是那个妹妹。
“怎么你还不回家,那么晚了。”
“等你啊。”她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孩子玩得挺浪。这么想着,她已经提了两打百威起来。
好!有酒,那就聊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