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飞在会议室呆坐了六个小时，静静地反思着自己所忽略的全部细节，但他仍不知电脑里的资料是如何泄露的，也搞不明白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那些邮件。他说不清楚这俩人从何时开始谋划这一切的，更不敢相信这个昔日的挚友，如今会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死手。

发布会早已结束，彭剑代替他完成了今天的演讲。讲的什么莫飞毫不关心，因为那已经跟自己全然无关了。针对今天的局面，彭剑肯定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如果自己不死，那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定是一幕又一幕凄惨的人走茶凉。

他刚感叹完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漠，电梯门忽然开了，有个人如阵风似的从里面冲了出来。他背着个双肩包，身材壮硕，皮肤黝黑，脑袋又圆又大，边跑边复读莫飞的名字：“莫……莫……莫……莫……莫莫莫莫莫飞！”说完，便紧紧地抱住了莫飞的肩膀。

莫飞被他勒得透不过气，忙拍了拍他的背：“大壮，快松手，我要被你勒挂了。”

田大壮赶忙松开了手：“我……我的天，你……你可把我……我……我……吓死我了，我……我……我从中午就……就……就一直在给你打……打……打……电话。”说完，他席地而坐，从背后的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了莫飞。

“你这一着急就结巴的毛病就不能改一改？”莫飞嘟囔了句，打开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喝完，他躺在了地毯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的一角，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一只在结网的蜘蛛，它爬得很慢，但网却织得很快。莫飞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网，想到自己或许就是网中的猎物，他叹了口气：“大壮，你是看了新闻才过来找我的吧？”

田大壮摇了摇头：“没……没有，我今儿太……太忙了，饭店事……太……太多。是威哥给……给我打的电话，他在上……上海出差，回不来。我找了你大……大半天，去了你家和你……你公司，后来胡威说你可能还在发……啊……发布会……会场，我才……才来这儿……找……找你了。”

“这家伙，远在上海还料事如神，真有点儿‘诸葛亮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的意思。”莫飞感慨了下，又故作平和地说，“没事大壮，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活蹦乱跳的。”

他的出现，让莫飞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田大壮在饭店帮工，待遇一般，请次假至少要被扣五十块钱，日子过得很艰难。而胡威……莫飞不由得心里惊了一声：“这家伙是不是早已经算到我会有今天？”

“威哥说他得下……下周才能回……回来。”田大壮说着也躺在了地上，“我啊……我……我虽然搞不清你们公司的……的事，但我也知道你……啊……你被人……人坑……坑了。”

“看来，这家伙确实已经把一切都看透了啊。”莫飞看着天花板，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地上躺了半小时后，莫飞忽然站了起来，他舒展了下筋骨，打算振作精神，去找点儿东西吃。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认命，但他要弄清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因为只有弄清了这一切，他才能想明白一件事——如何夺回今天被他们抢走的一切。

莫飞走下楼，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但是田大壮仍旧不放心他，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

于是，在糟糕的雾霾天里，他们竟然走了十几公里。以前创业的时候，林姿就经常提醒他锻炼，说人每天要走一万步才健康。他看了下手里的Apple Watch，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带着田大壮走了十万步了，看来今天超额完成了接下来九天的任务了，他想，之后的几天可以好好在公司加班工作了。

恍惚间，他又如梦初醒般地感叹道：“莫飞啊莫飞，你在今天早上已经失去了CEO的职位，从此以后，你都不用再去那家公司上班了。”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站在大街上，木讷地望着眼前看似繁华的一切，觉得这个大都市在雾霾的遮蔽下越来越难以看清了。

所有的事情都如同人心一般扑朔迷离。

走到银河SOHO的时候，莫飞打算上去转一转。

潘石屹盖的这几栋楼里，他最喜欢这栋楼的设计，极有未来感。他曾经计划着，如果B轮融资顺利，就把公司搬到这里，他偷偷地连户型都看好了。如果B轮融资顺利……他又一次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别再想这些事情了。他以前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有幢属于他自己的办公楼，但今天过后，曾经萌发的可以触摸未来的小芽，统统变成了黄粱美梦般的昙花一现。

但他依然打算上去，因为林姿的公司在这里。那家公司是做女性电商的，创始人是一位海外归来、背景极佳的80后，不但能经营公司，还很会自我营销，带有他肖像的宣传片轰炸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莫飞甚至有时候也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出现在大屏幕里，如他一样摆着造型高喊：我为自己代言。

他俩从电梯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一个前台的小姑娘正对着镜子补妆，看见莫飞他们，连忙收起小镜子问：“您二位找谁？”

“您好，我找林姿，麻烦您帮我叫一下。”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林姿只是海外运营部的一名普通职员，这家公司有二百多名员工，眼前这个小姑娘未必会记得住一名普通职员的名字。

谁知她竟然认识，她反问：“你说的是那个做海外直邮货品翻译的林姿吧，不是早就离职了吗？”说着她又拿起了小镜子，旁若无人地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还是我帮她办的离职手续呢。”

莫飞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确定是海外运营部的林姿？”

“确定啊，我们公司叫这名字的人就她一个。”然后她看向另一个女孩，“那女的英语挺不错的，对吧？”

“对，对，英……英语好。”田大壮忙插嘴，“什……什么时候的事……事啊？因……因为啥？”

一个来取快递的女孩搭了句话：“你问林姿啊？心气傲，不服管呗。那天她的运营方案没通过，领导训了她两句，说她工作不用心，两个人当时就吵起来了，事闹得特别大。然后她自己就主动离职了。”她沉思了一下，“唔，好像都过去小半个月了吧？”

小半个月了？莫飞带着满腔疑问自顾自地走回电梯间，开始给林姿打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你……在哪儿呢，晚上咱们在外面吃吧？”

她在电话那头轻松答道：“哦，好啊，亲爱的，我还没下班呢，现在在忙，咱们晚点儿见吧。地点嘛……还在我公司楼下的那家金鼎轩吧？”

“我……”莫飞迟疑了下，他扭头看了一眼公司的前台，那女孩仍旁若无人地在照镜子，他喉结动了一动，“我跟大壮刚从你公司出来，现在就在楼下。”

电话“嗡”的一声就断了。

再打过去，提示已无法接通。

莫飞一头雾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每一桩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他听着忙音，渐渐地陷入了沉思：“这半个多月，她瞒着自己干什么去了？”莫飞不清楚，虽然林姿向来是一个性格独立的女孩，但毕竟离职这么大的事情，她理应跟自己知会一声。

“这事跟彭剑有关吗？”

莫飞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已经不敢再往深想了。

2

建国门外大街的京伦饭店六楼有家极负盛名的日本餐厅，以关西料理为主，虽然菜式清淡，却都有浓浓的海鲜味儿。尽管价格不菲，但慕名而来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为了这顿饭，彭剑提前两个小时来等位。此刻刚刚坐下，他就焦躁地看表，暗自咒骂着那个赴宴的人又迟到。

以彭剑的收入，在这儿吃上一顿饭怕是要肉疼好几天，何况他也不喜欢吃海鲜，更别提日料。若不是那个曾经在日本留过学的家伙非约在这里，打死他也不来这地方受罪。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吃饭，眼下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解决——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公司里莫飞的余孽都清理出去。

中午从发布会场馆出来，彭剑就直奔公司，他需要趁热打铁，先把自己CEO的位置坐实了。可是，等到他真坐在莫飞的办公室里时，却说不出的不自在。他四下看了看，觉得这里到处都有莫飞的影子。

坦白讲，彭剑在一年前还没有动过“谋反”的心思，要不是那天他一时好奇，用一个U盘偷看了莫飞的电脑，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把事情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今天的局面只是迫不得已地先下手为强。如果他不动手，待到B轮融资到位之后，莫飞便会随便找个由头稀释掉自己的权利和股份，并把他赶出公司。

天创科技虽然公司名头带“科技”二字，实际上却是以销售为主营业务的电商公司。在这样结构的公司里，技术部虽不可或缺，但并不是核心部门。谁能提高现金流带来回款，谁才有话语权。这也就证明他这个CTO有名无实。说白了，无非就是一个码农带着一帮码农，闷头给莫飞干活儿罢了。

今年年初，彭剑利用业余时间和技术部的几个同事在公司加班，鼓捣他的人工智能。算法刚刚有一点儿进展，他就兴奋地向莫飞展示项目的可行性，结果遭到莫飞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我给你和你们技术部发工资，是让你们搭建闲置网的，谁允许你们私下里搞这么无聊的东西了？”

“我给你和你们技术部发工资”这句话深深地刻进了彭剑的脑海里。他很想问问莫飞，在说这话的时候，是否已忘记了曾经两个人一起拿着BP找融资却四处碰壁的时光？

莫飞刚开始做闲置网时，彭剑已经大学辍学，窝在家里靠给人做网站为生。那时莫飞缺一个技术合伙人，于是就来找彭剑帮忙。两人窝在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完成了产品初期架构，也是靠着这个原型，才拿到了第一笔融资。

在创业之前，他和莫飞是多年的朋友；可是在创业之后，他们对外是搭档，对内，却是对手。

真正导致矛盾爆发的还是之前发生的那场事故。

半年前，彭剑的弟弟在宁波的棉花工厂里被轧花机碾断了手臂，治病几乎花光了他们家的全部积蓄，而第二次手术还需要十多万的手术费，如不能及时进行第二次手术，依然要面临截肢的风险。他无可奈何，只好求助莫飞，想从公司账户上预支十万给自己。谁知莫飞先是装模作样地表示关怀心痛，但又一脸正气地遗憾表示这不合规矩：“公司的钱，谁也没办法挪作私用。”最终，莫飞也只是给彭剑预支了不到五万块钱的半年工资。彭剑求爷爷告奶奶舍弃脸面和自尊东拼西凑，才勉强凑齐了十多万块钱的手术费。

虽然最后保住了弟弟的胳膊，但那段痛苦窝囊的经历，依然如根刺一样狠狠扎在彭剑的心上。

“我亲弟弟为了保命，找你要十万块，你口口声声跟我提规矩。可到自己身上，为了给女友买套房，就可以擅自挪用高达五十万的公款。”

想到这儿，他更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办公室里莫飞的痕迹，有种想放火把它们全部烧光的冲动。

这时，市场部的小陈推开了门，他疑惑地看着彭剑：“你怎么坐在莫总的办公室里？”

彭剑清了清嗓子：“从今以后，这里没有莫总，只有彭总。以后，我就在这儿办公。”

小陈刚出完外勤，显然还没看到人事任免通知，他以为彭剑在跟他开玩笑：“别闹了，我找莫总有事，这儿有笔预算需要他盖章。”

“我说过了，从今以后，我就是天创科技的CEO。”彭剑再次强调，“你把文件放下，我一会儿看看。”

小陈的神经反射弧有点儿长，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他斜眼看了下彭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文件放在了桌上，退出了办公室，走的时候还小声嘀咕：“这家伙有毛病吧！”

彭剑坐在那里并没有动怒，他这才明白，比换莫飞用过的桌椅板凳更重要的事情是要先换掉莫飞曾经用过的人。他拿起座机给人事打电话：“市场部的陈昭，从明天起，不用来公司上班了。你通知他办离职。”

“除了陈昭以外……运营部的那几个也都是莫飞的人；法务部的梦梦是陈昭的女朋友，也不能留；设计部的那个总监和前台那个我没记住名字的小姑娘，都是莫飞招来的，这些都得开。”彭剑坐在桌前，暗暗地算计着。

3

比约定时间晚了四十五分钟，一聊SDK的CEO张克亮才大腹便便地缓缓走来，他那个如怀胎九月的肚子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大了一点儿，坐下都费劲，一副随时要临盆的样子。头上的毛好像也少了许多，四仰八叉地贴在头皮上。

虽然头顶的毛看起来萎靡不振，但是张克亮本人却显得神采奕奕，这尤其让彭剑讨厌。这帮喝过洋墨水的孙子，一回到国内就不会说人话了，崇洋媚外，一脸贱样，吹嘘国外多好多棒多有素质，准时准点从不迟到，但跟自己见面却没有一次准时赴约的，甚至把这看作理所应当，毫无愧意。

服务员递上来两份菜单，彭剑拿了一份，张克亮却摆了摆手，如数家珍地背诵了七八个名字冗长的菜名。彭剑没出息地翻着菜单，搜索着张克亮点的菜，每道菜的照片看起来都很诱人，而每道菜的价格看起来也十分吓人。

背完菜单后，张克亮笑着冲彭剑挤眉弄眼：“小彭啊，哦不，现在得改叫你彭总了。”

彭剑勉强地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闷头看菜单。

张克亮喝了口茶，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日料吗？”

彭剑没有回答，头好像长在了菜单上，抬都没抬一下。

他见彭剑依然没吭气儿，又自顾自地说：“在中国啊，吃的叫饭，管饱就行。而在人家日本，吃的是料理，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不光吃饭，就餐的环境也很重要。就说我以前在京都吃饭时，那儿的服务员！啧啧！”他咂摸了一下嘴，又说，“其实啊，日本女孩普遍腿短脚粗，不好看，但是她们穿上和服就不一样了。你知道这个和服啊，讲究个一藏一露，啥是一藏一露？”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女服务员，“你注意看，她们的衣服在脖子和后背处的开口，虽然露，但露得恰到好处，既令人陶醉，又令人浮想联翩。还有，她们的衣服上都没有扣子，只用一条衣带缠绕起来，你想想，假如用手轻轻一勾……啧啧啧！”

张克亮的话题越说越淫荡，脸也跟着潮红了起来，仿佛把自己都说出了快感：“徐志摩曾经就写过一首诗，讲的是穿和服的日本女人。”他捋了一下头顶光秃秃的几根毛后，装模作样地吟起诗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你说说，啥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就是看见大胸脯了嘛！哈哈哈哈！”说完，他被自己逗乐了，笑声毫不避讳地回荡在安静的餐馆里，让彭剑感到尴尬难堪。彭剑意识到有必要迅速把话题拉入正轨，以免这个崇洋媚外的家伙讲出更多的黄段子来。

彭剑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放在桌子上：“这里面是闲置网的用户数据，包含了账户信息和密码，以及交易记录和历史聊天信息，都是明文的，随便找个支持mysql格式的数据库工具都能打开看。”

张克亮本想跟彭剑再探讨一下日本的建筑和文化史，借此引导彭剑从中总结出当前中国社会的不足，好显摆自己的学识和阅历。但显然对面这个搞技术的木头脑瓜子对这些毫无兴趣，他只好悻悻然地拿着U盘上下地摆弄：“就这么一个8G的小小的U盘，里面竟然放着你们闲置网几千万的用户数据？”

彭剑喝了一口玄米茶，感受着淡淡的幽香，跟眼前这个崇洋媚外的家伙比起来，他反而更喜欢日本茶清香淡雅的感觉。他放下茶杯，给张克亮科普：“数据库的体积跟表的设计、视图和过程都有关系，存储的其实都是单个的字段，单张表一百万的数据量并不大。我给你的这个盘里只有导出的数据库，不包含日志文件，那个相对比较大。你要是真需要，我回头也拷给你。”

张克亮摆了摆手：“不听了不听了，没必要，你说了我也不懂，回头我拿给技术部的那帮小孩们看一看，有什么不清楚的再问你就行了。”

彭剑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么一个脑满肠肥的技术门外汉，会是以做SDK接口为生的一聊公司的CEO。但是他知道，张克亮不光是一聊的CEO，还是龙金资本的投资经理。

在VC界，投资经理看中的好项目，拿过来自己接盘也是业内公认的潜规则，张克亮便是如此。几年前，他遇到了刚从校园出来的几个做IM的年轻人，看了他们的demo（小样）后很有兴趣，就自己掏腰包给他们融了天使轮，谁知虽然他们的产品越做越好，但这帮小孩只会写代码，对公司运营一窍不通，于是张克亮就趁机“兼任”了这个公司的CEO。

张克亮把玩着手里的U盘，忽然说：“我上次给你的那些东西，派上用场了吧？”

彭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龙金资本的投资经理跟莫飞合谋竞价的往来邮件。

一开始是张克亮先勾搭的彭剑，他本想让负责技术的彭剑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闲置网里嵌入一聊的SDK，但当时就被彭剑拒绝了，因为这么做风险太大，如果被莫飞抓住，立刻就会成为他清退自己的把柄。但彭剑由此想到，这个张克亮也可以为自己所用，于是他就提议，让张克亮安排一个龙金的投资经理跟莫飞私下往来，做出竞价的样子，演戏给滕佳创投看。

张克亮本不打算答应，担心盲目跟价最后真砸到手里，但彭剑给张克亮打保票，说滕佳创投肯定不会轻易放弃闲置网，并许诺，如果最终扳倒了莫飞，自己当了CEO，不但会嵌入一聊的SDK，还会把闲置网几千万的用户数据信息拱手奉上。

于是，这两个人就合力上演了一出“计中计”——“设置圈套的人，以为别人中了自己的圈套，殊不知，自己在下套的同时，也掉入了别人的圈套。”想到这里，彭剑的心也“咯噔”了一下，他默默自问道：“我现在自以为掌控了一切，会不会——也只是在别人的圈套里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