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零諳
1998年6月1日 星期一 晴
今天我很开心。
大体上，今天的我是开心的。因为是“六一”儿童节，所以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事情，到了晚上，我依然很开心。
上午是一年一度的"六一"儿童节文艺表演，表演持续到下午两点，然后各自回家。来接我的是奶奶，我不知道白天爸爸妈妈在忙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奶奶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才到学校。
我想，那时她60几岁。而我，才6岁。
因为刚刚吃了一根冰糕，一路上，我都很兴奋。
冰糕是橙红色的，是的，我们叫冰糕。很甜，遇到阳光会融化的很快，然后吃起来留在舌尖的味道，像是用水浸泡过烂掉的卫生纸。
即使这样，冰糕依然深受欢迎。
这是童年的冰糕。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路途并没有那么艰难，但是山路总归是崎岖的。而奶奶和我，很灵活、娴熟地走过了每一片田埂。
星河村是最美丽的家，对于我来说，对于我们来说。
＊＊＊
每年的六月一日，是我最期待的日子。虽然不太懂什么是“六一”，什么是儿童节，但是我知道，在这天全校的同学和老师都要来镇上。这里有一场盛大的文艺表演，各个乡镇都有学生和老师参加，有各种好看的节目，其中，我最了解的就是舞蹈。
我们的节目排在最后一个。
我不清楚这首歌曲的名字，但是我记得舞蹈的道具，是一条轻纱质地的丝巾。
很薄，很透，淡淡的粉红色，上面有白色圆点点缀。
这是记忆中第一次体会到“仙”的感觉。
陈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她也教我们很多课程，唱歌、跳舞、画画、手工、拼音、数数，她都教。
在我们这个幼儿园，只有她这么一个老师，她是我们唯一的老师。
我们起来的很早，早早地到乡里的学校集合，再匆匆赶去镇上的学校参加演出。
也许是兴奋过度，也许是风尘仆仆，我竟一时也想不起该如何形容。
镇上的小学很大。虽然依然都是瓦房，但是有好几排就这样矗立在校园的四周，一排连着一排，差点就围成了一个圆形。
从大门进去，就能看见诺大的操场。房子围成的中间是空地，就是操场。一眼望去，四周有花坛，种上了颜色不同的花。就连这个季节，也还有稀稀落落的红色的、橙色的、黄色的花朵绽放在枝头。
此时，操场上站满了人群。有拉着小孩的，有抱着小孩的，有背着小孩的，有刚采买完拎着塑料袋子的家长......只有在靠近舞台的第一排，才有几个稀稀拉拉供学校领导和个别老师准备的座位。
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有几个老师入座了。
因为节目排在最后，陈老师在旁边有空位置的地方，把我们集合在一起。
要再彩排一遍！
音乐响起，夹杂了舞台上校领导讲话的洪亮之声，还有下方欣赏表演的家长们的喋喋不休。
我们的音乐，只是能轻微听得到一些。很轻，很轻。
我是领舞的人。
人很多很多，站在前面的我涨红了脸，虽然化了妆，而且背对观众，但苹果一样红的小脸还是出卖了我的羞涩。
甚至，我的脚和手都有些颤抖，以致于每个动作，我都完成的很慢。
陈老师关掉了音乐。
“重新来！”她有些生气。
我想，她是着急了。
可能是我跳得不够好，惹她生气了。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再次排好队形，音乐再次响起。
陈老师走到队伍的后面，我不敢回头看。听到的声音告诉我，她在帮后排的同学纠正错误。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舞台上正式响起了开场音乐。
第一场表演的小朋友从舞台两侧纷纷上台，已经开始了表演。
而我们的音乐则近乎被吞没了，完全听不到声音。
“大家认真听音乐，继续跳！”后方传来坚硬并不温柔的声音。
紧张，紧张，还是紧张。不知道他们和我的感受是否一样呢？
在平时的排练中，我是很淡定自若的。当初推荐我领舞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大家的解释和老师的鼓励下接受了。
排练是在表演前二十多天开始的，几次下来，我感觉很好。
然而，我从未想过事实会像现在一样，这么高的舞台，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
即使现在我们躲在一方角落，我也无法卸下心中的紧张。
前面还有两个表演，就轮到我们了。
陈老师关上了音乐，看不出来是满意的或是担心的表情。
“大家这边排好队，晓珊第一个，过来。”陈老师站在舞台旁边的入口处，她的右侧靠墙正排列着另一支队伍，他们来自别的学校。
我飞快的跑了过去，生怕慢了一步。陈老师开始往后一个一个慢慢地整队。
而我站在第一个位置，看着台上的表演居然慢慢地发了呆，手里还紧紧拽着跳舞用的那条丝巾。
“你再扯就要撕烂了！”
陈老师的声音吓得我一跳，满头汗水，我拿起丝巾往脸上擦。
“陈老师，我可不可以不在前面跳？”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说出口了。
和着汗水的丝巾撕扯起来更加有弹性了。
“相信你可以的！”陈老师弯下腰抱住我，当她凑近我耳边的时候，我记得她说，”是全班推荐你的，我们大家都相信你！。”
一瞬间，可能是烈日如火，我整个身体发烫到像被烈日灼烧一般。但也因此，我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
是的，我充满了力量！
再次听到熟悉的音乐的时候，陈老师已经指导我们排好了队形。
表演马上开始。
褪去了紧张与恐惧，我的身体灵活多了，我能感觉到台下观众们赞赏的目光，以及同学们跟随着我的节奏呈现出的完美表演。
趁间隙的时候，我抬头瞄了瞄天空，是那样的高，那样的蓝，那样的干净。
整个活动结束后，终于到了家人认领的环节。
奶奶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告诉我，她说我跳的真好。
作为今天的奖励，她给我买了一支冰糕。
＊＊＊
下午的阳光渐渐收起了笑容，鸟儿疲倦的飞回巢里，我们的足迹映在洒满阳光的和着青草香味的泥土上。
星河村有最美丽的黄昏，家家户户门前都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的清香。
而，我家的那颗栀子树，最大。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很想问爸爸妈妈索取奖励。当我还在酝酿如何开口的时候，奶奶说话了。
“老师说，今天晓珊表现的很好。”
“他们今天做什么了？”爸爸也开口了。
“今天全班表演，她跳舞，站在第一个领舞哩！多厉害呀我乖孙女！”
“这么厉害呀！”妈妈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赞许我。
“嗯……”
奶奶看出了我的支支吾吾，接道，“那奖励一周冰糕好不好！”
一听到这话，我眼珠子差点没翻出来。因为在平时，我是不允许吃冰糕的。
大人说，冰糕有色素，吃了对身体不好。
而我似乎知道，买冰糕要花两毛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