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17日,奶奶去世的第三天。
早上被喊醒下楼做核酸,眼睛干涩无比,悲伤的情绪随着一夜醒来所剩无几,我已经哭不出来了。迅速的穿好衣服抄起门后的口罩打开门准备出去,进卫生间看了一眼今天的自己,还好,还像个人,肿胀的双眼皮像只悲伤蛙,万年不变的发黑的眼圈。
跳跳还是一如既往的看着我们出门,楼道里看到回迁小区里老一辈爱收集堆放杂物,想起我的奶奶。算了摇摇头捏紧口罩,外面的风吹过来,凉凉的,心想奶奶会不会此刻化成一阵风...排队的队伍不长但是慢慢悠悠,没有人刻意保持距离,就那样吧...每个人都很麻木,我站在队伍里,站在小区楼房的拐角处,阳光照在面前的道上,楼上传来低沉的琴声,周边的人在讲话,我似乎跟他们在一起,又好像跟他们处在不同时空,每个人都在发出声音,但是这些声音离我又很遥远,仿佛我身上罩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将我与外界隔离。
排队,如同木偶般提留着向前,前面的人在做核酸,马上到我了,我心想。却又突然回想起小时候家里杀猪的场景,我牵着奶奶的手特别难过的问她,为什么要杀猪呢?奶奶开导我说猪生来是一道菜,像是在宽解我小小的内心,又像是在解释猪的命运,我当时心疼猪,现在我想我奶奶。
前面的人做完已经走很远了,面前距离工作人员空了很长的距离,他们一边收拾着一边看看我,我也有点难受但又不得不停止思绪走上前去配合工作。回到单元楼下我花了一秒钟时间思考了下依我目前的状态应该不能身体力行爬上8楼,于是乖乖的去等电梯,已经有几个人在等了,一个年轻的大姐搀扶着一个腿脚不便的奶奶在等,我想起我在家牵着奶奶的场景,我想回去。
有老家的同学给我发消息问候我,我不能理解,他是在问我上海的疫情情况还是在问我奶奶的事呢?
“小梅,你还好吗?”
“嗯还好”
“保重身体”“等上海解封了再回家吧”“[拥抱][拥抱][拥抱]”
这下确定了是在跟我说奶奶的事了,但是依旧不解
“你怎么知道的”“你在老家吗”“今天第三天 已经哭不出来了”“人体有自我防御机制”
我的大脑快速思考着,询问表达解释,像是在写答案又像是在自我分析。我想到他的爸爸几年前也去世了,当时我有没有去安慰他呢?算了不去回想了,每个人都是生来各有各的不幸,可是人体很奇怪,总是会在大脑里快速搜索他人身上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痛苦,悲伤铺散开来似乎可以在空气中稀释掉。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如同嚼蜡的滋味了,知道要吃东西不吃会饿,但是吃下去只感觉是食物,吃饱了坐着发呆,想起奶奶高高的个子却坐在低矮的凳子上端着饭碗吃完的样子,想回家给奶奶做饭吃,想回老家去种种菜,在炎热的夏天陪奶奶一起吃黄瓜西红柿,想跟她一起摇着蒲扇听外面蝉叫声,一起等着太阳落山,把今天的日子平淡而又充实的过完...
我一直喜欢看宫崎骏的电影,喜欢日本动漫里关于夏天的场景,描绘的是我灿烂的童年,它可以是无忧无虑光着脚打闹的场景,也可以是夏日里被井水冲洗过的瓜果,是奶奶手上的蒲扇,是老旧的电风扇,是刺眼的阳光,是无尽的蝉鸣,是远方大人的呼唤声,是逐渐暗淡的傍晚,是渐渐无声的记忆...那些亲身经历的场景和人物,像是闭幕一般被锁在记忆里,靠着大脑一帧一帧悄然放映,逐渐清晰又慢慢暗淡...
弟弟发来了放着遗照和牌位的灵台,奶奶的棺木放在那里,我愣住了,没有办法接受记忆里的活人也会被摆上祭台,像是告别般接受我们的祭拜,棺木上盖着一块被面,我想是奶奶的被子,小小的案台上摆着鱼肉等祭祀品,奶奶会吃吗?我想。我想通过手机那头传过来的照片观察奶奶此刻的身影,按照她以往的做事风格,应该也是静静的站在旁边,不吵不闹吧。也许奶奶此刻是脱离肉体的束缚迈向了另一种定义的自由,她可以化成风也可以变成雨,去广袤的天地间走一走,去看看山去看看海,也去看看年轻人向往的大城市,看看高铁,可以伴着飞鸟一起飞翔,如果累了也可以来看看我。如果是这样,那在这一刻,她比所有人都要自由,灵魂不再受肉体约束,留给我们的,是以往相处时间的回忆,而未来的时间是属于她自己的,不再与我们产生任何交集。如果回忆有声音,此刻我的耳朵如同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充斥着一般。
看各种各样的文章,看别人的故事,可是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感觉大脑是空洞的,内心是迷茫的,我想如果人生是成长系的话,那么我处于低谷期,如何度过这段时光呢?没人能给我答案。我并不想把自己设定成经历挫折而变得强大的样子,每个人都是平凡而渺小,小小的内心里却又汹涌澎湃直至平静将息下来,而这些时刻,是属于自己的。
情绪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了,甚至连任何娱乐音乐都让我心生愧疚,这些事情对于远在家乡处理奶奶丧事的亲人来说是极其残忍的、不道德的。意外的事我好像除了和家人打电话也不说任何多余的话,我好像成熟了懂事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成熟让我感到陌生,我突然明白,那些回忆终究是儿时的记忆,随着奶奶的离去,我再也不能继续伪装了,奶奶的花落了,我也再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