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透过河对岸庄稼的缝隙射过来，稀稀落落地撒在汤河上，波光粼粼。

沈小林，23岁，一个星期以前从省警校刑侦系毕业，由于家乡林州没有空余的编制，才被分到了云州市公安局汤林派出所，此刻心情正郁闷着：

我堂堂一个刑侦系的高材生，毕业成绩全校第一，却被分到这么偏远的派出所，云州的水是真的深啊……

沈小林从兜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后站在汤河的石桥上抽了起来。

“警察叔叔？”

一个稚嫩的女声传来，沈小林转过身，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映入眼帘，那天真无邪的脸庞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女孩看到穿着警服的沈小林嘴里叼着香烟，露出惊讶的表情，沈小林立刻把烟掐灭，冲小女孩笑了笑：

“什么事啊小妹妹？”

女孩盯着沈小林身上的警服，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沈小林注意到，女孩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怎么了？”沈小林问。

女孩摇了摇头，把头垂了下去，望着地面。

“你叫什么名字？”沈小林问。

“刘芸芸。”女孩脱口而出。

咬嘴唇、选择性回答、欲言又止，这刘芸芸肯定有些难言之隐，沈小林想到这里，决定让她自己说出来。

“我走啦！再见。”沈小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一下。”刘芸芸发出轻轻的声音。

沈小林停了下来，回头走到刘芸芸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着说：

“别怕，我是警察，有什么事跟我说。”

刘芸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说：

“老……老师……他……摸我……很疼……”

说完这几个字，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沈小林敏锐地觉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拉起刘芸芸的手说：“没事的，警察叔叔可以保护你，跟我来吧。”

跟着沈小林来到派出所，沈小林热了饭菜，刘芸芸默默吃完之后，在食堂里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刘芸芸是汤林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学校每天下午放学很早。可是最近一个月，班主任唐文斌老师以她的学习成绩不好为由，经常把她一个人留下来“补课”，而且没有其他老师和同学在场。

据刘芸芸说，补课的时候唐老师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说那样讲得清楚。可是在讲题的时候，唐老师的手一直没闲着，一开始就是摸摸她的头和胳膊、后背，然后开始摸她的屁股。

而昨天，唐老师用一根硬硬的东西抵住她的屁股，开始把手伸进她的裤子，摸她双腿之间的地方。由于用力太大，放学的时候刘芸芸去厕所里脱了裤子一看，自己那里已经通红，她感到火辣辣的疼。

在刘芸芸面前，沈小林强压住心底的怒气，叫来了一个女辅警，带着她去检查身体，自己则走进了所长马超群的办公室。

“还有这种事！”马超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随即自言自语道，“这个唐文斌平时口碑不错，挺老实的呀。”

“马所，我建议立刻传唤唐文斌！”沈小林怒道。

马超群也是一脸严肃，想了想，说：

“先给受害人做笔录，固定证据，按照规定，询问未成年人要有监护人在场，立刻把刘芸芸的家人找过来。”

“是！”

和刘芸芸的怯弱相反，她的母亲张慧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个很泼辣的女人。在听沈小林讲述了女儿的遭遇之后，张慧芬立刻变得情绪激动起来：

“你们警察怎么办案的？怎么能这么说我女儿！传出去我女儿还怎么在汤林待下去？我们家还怎么在这里生活！芸芸还要不要上学了！”

我去！神经病吧？沈小林心里这么想，言语之间也带了怒气：“大姐你搞清楚，我们是在帮你女儿！”

“你们是在害我女儿！芸芸我们走！”张慧芬拉起女儿推门就走了出去。

沈小林立刻跟了出去，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个老汉，个子很矮，骨瘦如柴，正往这边走来，是个瘸子。

“你给我站住！”沈小林喝道，拦住了张慧芬的去路，说：“我告诉你，猥亵儿童属于刑事案件，不是你说不告就不告的！”

瘸腿的老汉上前劝道：“咱就听警察的吧。”

“放屁！你说的倒轻巧，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这么无能，谁敢欺负我们娘俩？滚开！”张慧芬对老汉骂道。

“爹！”刘芸芸挣脱了张慧芬的手，躲在瘸腿老汉后面哭了起来。

“吵什么吵！”所长马超群走过来瞪了张慧芬一眼说：“张慧芬，派出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真当没人治得了你？”

马超群的话说得很重，但不知为什么张慧芬却不敢顶嘴。

“刘大利，你带着女儿跟这位年轻警官到询问室做笔录！”马超群对瘸腿老汉说。

张慧芬没再闹，白了刘大利一眼，扭着腰肢走出了派出所。沈小林和另一个女同事带着刘芸芸父女俩进了询问室。

一个小时后，马超群看着沈小林做的笔录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马所？可以传唤唐文斌了吧。”沈小林问。

“肯定要传唤他，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这种事情他是不会承认的，现场又没有其他人证，也没有物证，怎么定他的罪呢？”马超群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挂断电话，马超群无奈地摆摆手道：

“按照分工，这种刑事案件属于刑警队管辖，我刚才给汤林责任区刑警中队打了电话，他们今天全员出动，在蹲守一个盗窃团伙，让我们先把人传唤了扣起来。”

“我去执行传唤！”沈小林立刻请命。

“你不要去了，让副所长石国强去，带着传唤证。”马超群命令道。

唐文斌被带回派出所以后，按程序要搜身，然后采集血样、指纹，整个一套流程走完，才被带进了讯问室。

晚上九点，派出所讯问室。

石国强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唐文斌却依然坚称自己是在补课，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还说刘芸芸之所以诬陷他，是因为她最近成绩下降很厉害，自己训了她几句，没想到她竟然诬陷自己的老师。

这次审讯，沈小林没露面，在马超群办公室说了许久，最后马超群点头说道：“那你就去试试吧，不要硬来，审不出来没关系，别出事就好。”

沈小林脱掉警服，换了一身便装，带着一个同样穿便装的辅警走进了审讯室。

“石所，我们来接班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沈小林打着哈欠说。

石国强走后，沈小林往椅子上一坐，也不说话，玩起了手机，还时不时的跟身边的辅警有说有笑的，根本不管唐文斌的事。

“我想喝水。”唐文斌说。

沈小林倒了一杯水，送了过去，对唐文斌说：“晚上吃饭了没？要不要给你弄点吃的？”

“不，不用了。”唐文斌攥着杯子说。

“别紧张，唐老师。”沈小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俩不是办案的，也不是警察，他们都累了，让我们帮着看一会儿，要我说，有什么好看的，唐老师的人品十里八村都知道，那是咱汤林的优秀教师，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就是！我教书育人，还被自己的学生诬陷，这让我的老脸往哪搁。”唐文斌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谁说不是呢，那小妮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孩子，连自己的老师都诬陷，长大以后准走歪路！”沈小林坚定地说。

隐瞒警察的身份，只是沈小林营造轻松谈话气氛的第一步，而言语之间和唐文斌站在一个阵营，更是卸下了他的防备。

“不过那小女孩长得也真挺漂亮的。”

沈小林说完，眼睛盯着墙上的钟表，余光却在注意唐文斌的动作。

此言一出，唐文斌的双手立刻紧握，但随即松开了。

“小孩子嘛，又是自己的学生，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没注意过。”唐文斌说完，双手摩挲着手背。

“哈哈！唐老师一定给很多女生补过课吧。”沈小林露出猥琐的笑容，注视着唐文斌。

唐文斌的双腿突然分开，双眼警觉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老师给自己的学生补课有错吗？”唐文斌反问道。

“补课当然没错。”

沈小林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换上了一身警服。

唐文斌舔了舔嘴唇，问：“你到底是谁？”

沈小林收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瞪着唐文斌，一字一句地说：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沈小林，市局刑警支队的，专门负责侦查强奸猥亵案件，一个月前，我们陆续接到报案，说你猥亵女生，之所以一直没动你，说实话，是因为一直没有证据，而这次，不一样了。”

“强奸猥亵？跟我有什么关系？”唐文斌哼了一声。

“作为一名刑警，先谈一下我对你的观察吧。”沈小林慢条斯理地说，“你刚才在为自己洗白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自己的鼻子，这是典型的撒谎动作；在我说到那个小女孩很漂亮时，你握紧了双拳，又立刻松开，这是典型的掩饰动作；双手摩挲手背说明你开始紧张，而当我猥琐地说你给很多女生补过课的时候，你双腿本能的分开，这是典型的防备动作。”

唐文斌低头看了看，立刻把双腿并拢，却突然意识到更为不妥，只能故作镇定地说：“哼！这就是你说的证据？真是笑话。”

“要证据是吗？”

沈小林从警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物证袋，打开以后掏出一支棉签，瞪着唐文斌说：

“这个上面有刘芸芸的阴道擦拭物，几个小时之前，我让人把这个连同你的血样，一起送到了市局DNA实验室，经检测，两者的DNA完全符合！那么尊敬的唐老师，你能告诉我，你的DNA为什么会出现在刘芸芸身体的那个部位吗？”

唐文斌握紧了双拳，想要挣脱审讯椅的束缚，却发出撞击手铐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紧绷的身体终于瘫软下来，向后面的椅背靠去。

而唐文斌的这个动作，是沈小林最想看到的。

记完笔录，已经是夜里12点多，沈小林推门走了出去，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然后把衣袋里的物证袋拿了出来，扔到垃圾桶里。

看到所长办公室里还亮着灯，门虚掩着，沈小林走了进去，把审讯唐文斌的情况告诉了马超群。

马超群笑眯眯地扔过来一包没拆封的香烟，说：“辛苦了！你小子，我真没看错你。”

“没什么，小喽啰，不禁吓唬，全撂了。”沈小林笑道。

“呵！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你把唐文斌押到刑警队。”

汤林责任区刑警中队离派出所大概五公里，是一个新建的院子，周围喷涂着蓝色统一标识，两层崭新的办公楼坐北朝南，东侧的几间平房是健身房和食堂。

一个皮肤黝黑，四十来岁的精壮男子正在院子里伸懒腰，不时地打几招擒敌拳的动作。

“哟！焦队，这么一大早就练上了？”石国强一下车就笑嘻嘻地打招呼。

石国强打招呼的人叫焦勇，是汤林刑警中队的中队长。

“这就是你们抓的嫌疑人？”焦勇的目光凌厉，跟石国强说话的时候却瞪着唐文斌。

“是的，这是卷宗材料。”石国强把一叠材料递了过去。

“辛苦了，人放到屋里就行，还什么卷宗材料啊，你们记的那些笔录，无非就是一些人员基本情况，没什么价值。”

焦勇一边说，一边接过卷宗，随便翻了几页，表情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派出所民警能记成这样缜密的笔录，石国强却在一边偷笑。

“记录人沈小林？”焦勇抬头扫了一眼，立刻发现一个生面孔，问道：“是你？”

“是！”沈小林答道。

石国强对辅警小王使了个眼色，小王押着唐文斌送进了审讯室，石国强才笑着说道：

“怎么样焦队，没想到吧？嘿嘿！昨天晚上你是没见，小林一个人智斗猥亵嫌疑人，那叫一个精彩，后来我总结了一下，他审讯的时候用了三十六计里面的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上屋抽梯……”

“行了行了别贫了。”焦勇打断了石国强，目光却一直盯着沈小林，问：“刚分来的？”

“是的焦队！”沈小林身体依然绷得笔直。

焦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拍了拍沈小林的肩膀道：“别搞得那么正式，咱们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是！”

“行了，人交给我了，你们先回吧。”

吃过午饭，石国强出现在了马超群办公室里。

“你看清楚了？”马超群问。

“肯定没错，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姓焦的？从他看小林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家伙动了要挖走的心思。”石国强说。

“唉！算了，金鳞岂是池中物，我们挡不住的。”马超群端起了桌上的紫砂壶抿了一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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