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袁艺睁开眼,像往常一样打开朋友圈,突的,几个字赫然的出现在眼前,“亲爱的,一周年快乐!”
顿时,天昏地暗,心往下一沉,整个房间都在旋转,袁艺感觉自己好像在楼梯上一脚没有踩稳,很重的摔了下来,跌进了一片虚空。
这算什么?一周年?亲爱的?所以他都在欺骗她?
袁艺忍着怒火,把手机丢在一边,将整张脸埋在手心里,她真想发个消息给童炜,想把他狠狠骂一顿,但是她还是忍住了。这么高傲的她,如果此时质问他,那她就输了,而且输的很难堪。
她深深的呼了气,想把心中的郁闷给排解出来,重新拿起手机,装作无所谓的给那条消息点了个赞。看着那么多的评论“祝幸福”,袁艺复制粘贴了一下,努力的把自己当做一个旁观者,然而事实上她也是。之所以评论点赞,她就是想看看他是怎样的反应,他会和自己解释吗?
童炜,有多久没有联系他了呢?袁艺靠在床边,整个人缩在一起,暗自想着。这回忆真可怕,一旦想起,它便膨胀开来,跟烟雾一样无孔不入,使人像中了毒般,深陷其中。
袁艺和童炜是中学时期相识的,那时他们并不在一个班级。学校里有光荣榜,每次考试前十名都会位列其中,袁艺就是从这里知道童炜的。虽然她的成绩在班上是名列前茅的,可是在整个年级里面,她还是没进前十。
在袁艺的脑子里,学习好的男生都是邋遢难看的,不修边幅,头发油腻腻的,戴个眼镜,衣领总是有一角被翻到衣服里面去了。可是在看到童炜后,她才发现自己错了。一直想努力挤进的光荣榜里此时存放着一个如此清秀男生的照片,袁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童炜绝对不是那种像偶像剧中的帅气男子,但是他看起来眉清目秀,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他的脸很干净,让人想起冬天飘雪的场景,白雪覆盖着红梅,伸手接雪,雪融化于指间。但他不会给人凉意,倒是让袁艺觉得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从此,袁艺比以前更加努力学习,从前只是因为自己的梦想,现在梦想里有他。
“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名字也能出现在光荣榜,希望我的名次在他之前,这样当他在找他的名字时,便会看到我的名字”
袁艺把自己的小小秘密放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加粗的字,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笔将纸穿透,那个秘密在她心里落了根。它在心中茁壮生长,不停的伸根展枝,强行扩展,直到她无力承受它的力量,再也抑制不了它了。
终于,上帝还是眷顾努力的人儿,袁艺从各种小道消息得知自己和童炜考到了同一所重点高中,她恨不得蹦到天上,她想如果自己是君主的话,定会举国欢庆,大赦天下!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能把房门关上,一个人爬到床上疯狂的蹦跳,把被子蹂躏的不成模样。床上的小熊娃娃被她抛到空中掉落在地上,然后捡起再次抛落,她重复着做这些无实在意义的动作,伴随着零零碎碎的欢呼声。
袁艺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向着那个自己都不知道默念多少次的号码发送了消息,终于,有借口发消息了:你好,我是袁艺,是你隔壁班级的,听同学说我们考到了一个学校,所以我想和你认识下。
袁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胆大,竟然就这样随便的给一个不认识自己的人发送了消息呢?看着那已经发送的消息,袁艺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之前那样的想给他发消息,现在却这样后悔?
所以这是喜欢吗?不不不,脑子里一出现这个想法,袁艺就立刻摇头,虽然一直在关注着他,但那是因为自己对他感到好奇,好奇学习这样好的人竟也可以长的如此精致。高中三年,虽还未经历,但是袁艺知道,这三年绝对是一个不能让人喘气的阶段,又怎么可能去想着那些情情爱爱呢?
可一边说着不可能,一边却又不时地看看手机上是否有消息,人竟是如此矛盾。等待的时间真让人难过,袁艺真恨不能把它一刀切成两段。等了一上午,手机没有任何反应,袁艺站着觉得不舒服,坐着也不舒服,吃饭也没胃口,为了惩罚自己这样魂不守舍的状态,她把手机丢在了房间,自己在客厅待着,可是这样一来她却总是幻听到手机响了,等匆匆打开手机看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只是那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
像是一颗石子砸进了湖心,开始泛起的涟漪总让人幻想翩翩,可石子沉入湖底时,湖面还是会回归于平静,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袁艺觉得他肯定不会回复了,毕竟于他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
当要放弃时,手机突然响了:哈哈,我知道你。有一次,我自行车坏了的时候,看到你和我朋友一起骑车经过,我叫下了她,但是你没有停下,直接走了。对了,不好意思啊,上午出去找同学玩了,没看手机。
啊?他知道她!可是可是,怎么自己在他眼里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呢?他记得的竟是自己这样不好的一面,袁艺觉得羞愧极了,脸都涨红了,什么嘛,怎么会这样?
收到信息那种激动的心情顿时就弥散了,袁艺恨不得穿越时空看看那时的自己究竟是有多着急回家!袁艺正懊恼时,童炜的信息又来了:不要多想哦,我那时看到你离开的背影,印象很深刻,夕阳下,你骑着单车,高高的马尾来回摆动,感觉很可爱。
本来就红的脸现在更红了,内心翻腾,此刻像是火上烤的栗子,急欲探出究竟,又怕落了关切盘问的痕迹,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袁艺就这样和童炜相识了。开学的时候两人一起去学校报名。家里人怕学校的被子不厚实让袁艺从家中带了一床,童炜提出帮他拎着,袁艺不好意思,说“那要不一人提一边吧,嘿嘿。”然后害羞的笑了笑,笑得仿佛远处什么地方吹来的柔软的风。两个人在被袋的两边,红红的被袋像是古时的红绣球,一边是他,一边是她。袁艺偷偷的抬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仿佛做了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末,童炜邀袁艺一起出去走走。袁艺既期待又害怕,因为她是那种在手机上可以聊的很欢的人,可是一见到面,在她身上留下的便只有害羞属性了,她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他们间大多数都是沉默,两个人自己走着也不说话,但奇怪的是并不尴尬,像是约好了般,偶然对视间,都会莞尔一笑。
来到一处湖面,童炜突然说道,“袁艺,有个事我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可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哦,够朋友吧?”
“啊?”仿佛走着走着被一声响雷劈中,开始耳鸣,继而头也开始晕了起来,天和地在自己面前快速的旋转着,袁艺觉得自己要站不稳了,眼看就要跌进这湖面了,心里不断的喊:忍住,坚持住,“真的啊,是谁啊?”她轻轻地回了一句,嘴唇颤抖着露出了微笑。
童炜突然慢慢的弯下了腰,慢慢的靠近了她,越来越近,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在她的脸上游荡,痒痒的。
“她现在在我眼睛里。”童炜很认真的说道。
袁艺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有种让她头重脚轻失去平衡的感觉。她伸手把他推到一边,“开什么国际玩笑!”然后落荒而逃……
之后他们都没有提到这件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但是两人的关系却像更好了,有种说不明的东西默默的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和同学出去玩时,袁艺在一片三叶草中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片四叶草,那时她心里一直默默念着:“如果我可以喜欢他,那就让我找到四叶草吧。”她找到了,却依旧不敢去喜欢,一想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她叹了口气,举起手将那片四叶草挡在阳光和自己之间。后来袁艺将这四叶草送给了童炜,她希望它可以给他带给幸运,希望这份被隐匿的爱可以悄悄被安放在其间。
平安夜那一晚刚好周六,没有晚自习,童炜带着袁艺去市里逛。他们一起买了大大的棉花糖吃,袁艺的棉花糖是粉色的,童炜的是蓝色的。
“给我尝尝粉色的味道。”说着童炜没等袁艺的回应就扯了袁艺的一片棉花糖,笑呵呵的塞进自己的嘴里。袁艺看着被扯了一半的棉花糖假装不高兴的嘟囔着嘴,说也要尝尝蓝色棉花糖的味道,刚伸手去抓时,童炜把棉花糖放到另一只手上,然后高高的举起,“小矮子,你够不到吧,哈哈。”袁艺听了,气鼓鼓的往上跳,他却踮起脚来,举得更高了,还乐的笑出声来。袁艺气不过,抓起他的另一只手咬了一口,“这个味道也可以!”咬完后撒腿就跑。童炜看着那一排牙印冲她喊,“你个小坏蛋!”然后追着她。那条街上撒满了欢笑,一如那年的青春年少……
元旦的那个凌晨零点,袁艺收到了童炜的消息:“元旦快乐啊,我希望我是今年第一个和发消息的人。”袁艺正要回复时,又来了一条消息,“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希望你能一直开心。”内心犹如一面巨大的鼓一样,此刻被敲打的轰隆隆,心里七上八下,袁艺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便用力的深呼吸了一下。她假装没有看见消息没去回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完蛋了,她失眠了。
次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了一条:“元旦快乐,但今天不是愚人节呀,学习学傻了吧,哈哈!”不一会儿便收到回复“嘿嘿,那你就当我脑子抽筋了吧,不过我会一直等。”袁艺觉得莫名心痛,隐隐的一阵,拉扯着全身。
那时候,喜欢不敢说出口,总是找各种理由,可是等待总会让人等成迫不及待,一意孤行的将别人的真心话当做玩笑,最后终究都成了玩笑。
高中忙碌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最后不再联系。彼此渐渐地淡出了对方的生活,身边又各自有了不同的朋友,从开始不同的路走到了同一条路,现在又渐行渐远……
袁艺和童炜考上了不同的大学,他们联系过几次,互相说着现在的生活,彼此调侃着。童炜问过袁艺现在是否单身,袁艺笑着说没有,她很想听到他后面的话“那我们在一起吧”,可是他没有说。
袁艺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当初他说的“会等她”,可是什么也没有。大二了,她等到了他的一句“亲爱的,一周年快乐!”,可是那个“亲爱的”不是她。
那些曾经,那些承诺,都不算数了……
手机振动了,是童炜回复了她的评论“谢谢祝福。”她再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输了就输了吧,她要弄清楚心中的困惑,他曾说过的喜欢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她以为的玩笑。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童炜,如果我说我喜欢你,让你和女朋友分手,你愿意吗?”
“别和我开玩笑了,我女朋友她很好!”
袁艺擦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真想说“我没有开玩笑”,但却发不出声来,半天挤出“没有原因吗?”这句无厘头的话,她知道他能听懂。
在电话的那一头,他也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他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话,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毕竟曾经是回忆,现在才是生活。我等过你,可是你没有回应。”
袁艺不知道说什么,她怕他听到她哭了,猛地挂掉了电话。好了,现在她只是回忆了,他们间没有发生过争吵,没有发生过矛盾,只是时间,时间冲淡了一切,只是距离,距离隔绝了一切,在这两种力的作用下她终究成了过去。
“嘿嘿,刚刚是开玩笑的,祝你幸福啦!”袁艺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挤出了一个微笑后又给童炜发了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