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的时候,学院的院长喜欢猫,所以养了好些只猫在院楼里,公的、母的、白的、黑的都有。有小伙伴笑称:院长极爱猫,大概猫粮也买的进口的吧!
猫粮买的是不是进口的我不知道,但是这些猫在我们院楼里出入极其自由倒是真的。虽然“请随手关门,以免猫进入实验室”的便条贴得到处都是,但是上至各个课题组的实验室,下至院楼里里外外的各个垃圾桶,只要你够细心,你还是能够发现它们的踪迹。一不小心,你就会被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猫吓一跳。
我大学的前三年去院楼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请,所以和这些猫也没什么交集,顶多是经过某垃圾桶丢垃圾的时候,惊扰了某只在垃圾桶里小憩的猫,然后它逃走了,徒留我一脸惊吓。所以我刚开始的时候,对这些猫是没有半分情谊的。
我向来觉得猫有些吓人,不如狗温顺可靠。你看那猫,尤其是黑猫,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全身隐没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双绿绿的眼珠子,很是吓人。并且猫走动的声音极小,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就轻手轻脚地爬到你身边,幽幽地望着你,也不像狗那样表现出半分亲近,反正除了渗人还是渗人。本来猫在我心里的日常形象就这么不可爱了,某些鬼怪电视剧、恐怖电影还总是拿猫妖当题材,于是我又在心里“敬畏”了猫三分。又恰巧我家多年来都只养狗,所以我一直以为我是不会对猫有什么好感的。
现在想来,我的逻辑实在是有些问题:狗和猫确实是两种脾性很不相同的生物,但是怎么就因为“偏爱狗”所以一定会“讨厌猫”了?不过是因为对另一种生物太不熟悉,且心生畏惧罢了。
我对猫的这种偏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大四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才稍有改观。因为那时候,我遇见了一只可以算得上是我们院“猫中元老”的褐色的猫。
做毕业设计的那三个月,我常常一个人呆在偌大的、气味复杂的实验室里,每天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实验,内心还因为找工作不顺而备受煎熬。“内忧外患“的后果就是大大小小的的痘长了我一脸,幸好那时候整天做实验不用见什么人。
我所在的实验室与隔壁实验室之间是一块有阳台的空地,放了些桌子和椅子供人休息。晴天的时候,阳光穿过阳台洒在桌椅上,坐在那儿午睡是极好的。大概那只褐色的老猫也觉得此处甚好,所以常常趴在椅子上睡觉,以至于每张椅子上都沾满了它的毛发。有小伙伴笑称,院长把先前的塑料椅子换成软垫椅子就是为了方便这只猫睡觉,我深以为然。
那时候的我,对手中的事情很是不满却又不得不继续下去,郁结于心却又强颜欢笑,无比失意,无比落寞。但常常“陪”着我的这只猫却与我截然相反:它虽然年纪很大了,毛发掉得有些稀松,也没什么光泽,但是自带一种清冷骄傲的气质,一点儿也没有“老之将至”的颓丧。与那时候的我相比,它才像是真正地处在盛年。
这只老猫或立或躺,都别有风味。当它立在地板上的时候,抬眼与你对视,竟没有半分怯意,无比从容自在,仿佛它才是此处的主人,而你只是个闯入者。当它躺在椅子上的时候,周身清冷骄傲的气息敛去不少,十分慵懒,有种难得的温顺,也只有此刻,蜷着的它才会显得有些老态。
我和这只骄傲的老猫慢慢相熟起来,开始互为照应。它给我带来了生的灵气,而我则时不时地把我的外卖分它一点。它向来骄傲,即使对我的外卖十分感兴趣,也不会撒娇讨好我。它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你,盯得你心生愧疚,仿佛你不给它吃就是犯了多大的罪似的。
像诸多在实验室“混迹多年”的同类一样,这只老猫学会了“用爪子开水龙头喝水”。我有幸见证了它的这项“绝技”。
某天晚上,我测完了所有的数据,开始在实验室前面的水池边刷各种试管和锥形瓶。突然间,我听到实验室后面有点动静,但此时实验室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就去看了下。原来是那只老猫口渴了想要喝水。只见它敏捷地跳到水池边上,然后一只爪子支撑着身体,一只爪子搭在水龙头上准备开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娴熟。纵然如此,它既要支撑着身体別倒,又要拧开水龙头,还是有些不便。我觉得它真是聪明,心中敬佩,想帮帮它。便拧开水龙头,拿个脸盆装了点水给它喝,它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喝了水,然后从水池边跳下来走了。我当下便觉得十分欢喜:生活真美好啊!
即使时至今日,一想起帮猫开水龙头的那一幕,我仍然觉得十分温暖,嘴角依旧会忍不住向上扬起。大概那个时候我把自己和院楼里的那只老猫放到了对等的地位上,它就像我的一个小伙伴,我帮它喝水就像是一起和小伙伴一起捣蛋,然后捣蛋成功了我很欢喜(毕竟实验室是明文不准猫进来的)。
但纵使曾经亲密如伙伴,我终究不过是院楼里那只老猫生命里的过客。在它有生之年,每年毕业季都会有人像我一样在那个实验室里做实验,它会像陪伴我一样陪伴那她或他两三个月,而她或他大概也会像我一样分吃食给它吃,帮它拧开水龙头。它不会记得我。但是没关系啊,我记得就好了!
那段灰暗失意的日子里,幸好曾有一只清冷骄傲的老猫伴我左右,给予我生的灵气,让我不至于太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