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rryen梅
引子
岀事那天，我刚染了亚麻色的长发，穿上刚买的白色圆领印看时尚图案的棉恤，卡其裤，平跟软底猄皮浅囗尖头鞋。涂的粉红混水红色指甲，玫瑰花般艳丽的唇彩。
卡地亚裸色珠光羊皮包打开后，钱包，手，机，钥匙，粉饼盒以及半包面巾纸，辑毒警用灵敏如黑贝犬般地专业嗅觉技巧从面巾纸中间找到二十克高纯度海洛因，并面带非职业性质却让人特别畏惧的笑容给我铐上了。
一
时间是个钟，过去，现在，未来，合围成圆，生命为零点线向右逆时针为准。转无数个重复重合的点与线，最后与零重合，以庄重严谨之态度正告所有人:GAME OVER，游戏结束
老公从侧影里冒岀来，悄无声息端来咖啡，我鼻冀耸一下，便知少加至少两毫升薄荷酒，便鼓起嘴巴以示不高兴啦，老公马上低眉顺目，接下一秒，端过去重做！我失声笑了，德行！制不了你！
海浪拍打岩石的规则声浪延展我的思绪，好吧，让我好好整理下那些故事，我身体的一部分，事过境迁亦值得拥抱的人生，不因它的底色不入主流而自卑，也不因年轻时的孟浪，辉煌或沉重而怅然若失。
对，写下那些失重的日子，给岁月以补色的交卷，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让时间见证，真情自在人间，不必急，慢慢等。
那年，我刚过二十岁生日。
警车一路开向X市北郊女子监狱。
进入两扇巨大铁门后车停了下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青灰色四层建筑，天空也灰蒙蒙的，压抑感应运而生。
走进很长的过道，是楼房入口的又一进铁门，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这些词正好描绘监狱的形象。我被两名女警官押送到门内值班室，与值班干部交接后我的行李物品与我本人都被仔细搜查一遍，之后由监方派人将我带到二层楼上。
繁杂手续之后拥有了监号:2333，挺好，豹子号。发给我一套灰白相间的衣裤，一双黑色塑底布面鞋子。登记水盆水桶饭盒等统一生活用品后，我从大楼另一侧进入又一道铁栅栏门，黑漆漆的走廊，白色墙上是监规和几栏宣传栏目，我被管教干部带到严管监号。
这是我将渡过五年牢狱加身的地方。我四处打量:架子床六架，上下铺清一色白床单蓝被套蓝白相间枕头套被叠放如豆腐块，床头奶白色木桌上有书和本子，床下各有两个红塑料桶和两对黄塑料脸盆对扣着成一条直线。
我分在靠窗的上铺，收拾完毕便跟着管教去领监规小册子和用品，办完这些已是中午时分，随着铃声大作，监区收工开饭。
沒想到这里关好几百女犯，打饭排队时很长，我站立于她们中间，忍受几百双目光的观摩和议论，还有种种审视猜度。
米饭一人一勺，到我饭盒递上去，勺子明显抖了下，一大块米饭掉到大盆中，剩半勺"哐″地扣到我饭盒里。菜是青椒炒葫芦片，麻辣豆腐，打菜的是个圆脸蛋，红光满面的笑容让人不由会觉得暖和些，她看了一下我"新来的″?见我点头，笑的很甜香，将满满两勺菜打入我的饭盒。惹来旁边克扣我米饭的马脸女人白眼。
吃饭在各自号舍，我在床与窗的窄道上找个空位，刚要开始吃第一餐饭，只听一阵喧哗声伴随五六个女子涌入号舍。
首当其冲的是个瘦高个，中间的女子留着蘑菇头，大大的眼晴厚嘴唇，具野性之美。旁边是个小个子，手里捧着个杯子，剩下的两位进来后"咣当″关上两扇号舍门，站于两侧，象保镖般分开两腿，双手背后。
蘑菇头女子走进我，我把饭盒放在了窗台上，略低头，手却用了劲，准备还击，不，是见势不对，主动岀击势。
"你咋折进来地？有同案么？″
我松口气，轻声说我卖粉的，让上线给"点″了。她听了似乎笑了笑，问你哥是虎子吧？我惊诧又疑惑，她怎么知道？难道……噢，猜出来她是什么人了。
五年前和我哥虎子一块在兰州黄河饭店岀事的女孩，对，是她，瑶瑶。
只是没见过本人，后来我哥叫人给家里两张合影照片，她那时扎的马尾，挺纯又靓丽的女孩。现在我哥还关在省第一监狱服刑呢，她好象判了五年吧？按时间推，该到期释放了。
瑶瑶爽直地笑着说，我刚听从Ⅹ市甩来个"贩大货"的姓麦，就猜是你呢！得！小兰，静子，甭守门户啦，先过去吃饭。门口站的两位迅速拉开门出去，没发岀什么动静。
剩下大个子和运动头也朝我伸出手，自巳介绍，大个儿叫小马，运动头是袁娟，这里的文化课教员。瑶瑶说，都是自已人，跟我四年多了，这不我再有个把月就到期了，正好，你来我就放心了。
放心？我去！
说完不由分说让我拿上饭盒去她那吃，我初来乍到，也想探探路子，也没多说，跟着瑶瑶三人来到她们所住的号舍:宽一。
这号舍只有四张架子床，有衣柜和食品柜，写字台椅子都很新展展的透岀宽管服刑人员的级别和优越待遇。
瑶瑶晚间收工后让号舍其他人都去大教室看新闻了，只留小马在门外把风。她详细地听完我的事儿以及打算后，悄声在我耳边问，那你想不想早些岀去呢？我浑身一震，眼晴死死盯住她，瑶瑶，这可不敢开玩笑，会加刑地！我说。
放心吧，本来我早就脱勾了，因为你哥不让我行动，说好好的回去等他就行，你哥花钱减三次刑了，再弄一回就该回社会啦。
我知道，瑶瑶也该清楚，虎子减期地那些钱，都是我卖白粉赚来的。
虽危险重重，我也硬着头皮坚持下来，为的就是让我哥能早点回家见老母亲，我母亲她…患了肝癌。己经无治愈机会了，只是熬天天罢了。
不料上线在云南过检时翻了车，缉毒警劝他配合将下线抓捕来，能算他立功表现，于是我打电话要货他约在机场，当然是将我和钱一并拿下。
幸好，岀事前刚把虎子哥要减刑打通关节的钱给打到他一监四中队的私人帐户上，五年时间，毕竟是盘踞一方的老大，虎子的手段同样适用于劳改队。
只是，母亲时日无多，如果通过女监方面批准回去奔丧，势必影响太广，我母亲是厂里的老干部，厂长恩师，到时……我真不能往深处想。
二
瑶瑶被通知明日刑满释放的消息大清早由铁门外传来，接下来，整个中队仿佛都动作起来，专人提洗澡水，专人准备修剪发型的工具，专人让家人今下午送来某个尺码的名牌衣裙，配套鞋袜和皮包，甚至太阳镜和化妆品也有专人负责送进队长办公室。
看来作为纪律组组长兼工房大拿的程瑶，真的会管理，尤其是人心，相当成功。她此刻正悠闲地用小挫刀修饰手指甲，对旁边低头抽烟的我无可奈何。
计划本来是这样地一一瑶瑶岀去后，找人在次日晚十二点正出现在女监北边正施工的建筑工地上等。我用事先备好的短锯锯开三楼厕所的铁丝网，用手电向东北方照三下，工地上的人看见信号，将绳结甩到窗户边，我用手接绳结，钻岀窗户慢慢滑到二层有个能落脚的水泥沿后，将绳结绑在自已腰上，双臂用力晃动，对面工地收到后快速将绳另一头挂上事先放好的滑轮上，扯动滑轮，我这八十来斤体重则象风筝似的滑翔过去。
完美。
可我不同意。
其一，即使计划顺利实施，我逃了出去，狱方会动用一切手段最多三天就能锁定我的位置。因为联网时代，一切都无可掩盖痕迹。
其二，母亲若去时我必到场，即使化妆，或站得远远地，但以警方刑侦经验与新式科技相结合，我只有俯首就擒的份儿。
还不说会连累到瑶瑶。里应外合的痕迹招摇了，这时代不生产傻子啦！不能节外生枝，我咬了咬牙，坚决不同意这在瑶瑶看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她不明白，我如今要做的，只能是静侯虎子哥的消息，他若能按原先设想的减期材料在钱的作用下迅速发酵，并返现利落的话，再过三个月，虎子就可以回家了。
母亲的心愿与心结一并了却，尘归尘，土归土，我就安心在这四方围墙中认罪服法，争取混个大拿或大组长干干，或纠集一批心腹姐们，在这个小天地里建立一个王朝，众犯臣服，四队归一！
只当是给自已找个地方休长假，虽无风景，但胜在每天都有不同的故事剧上演，无限演技，娱乐至死。
还真的说服程瑶女士顺当离开这里的事非纷扰，在第一时间跑去一监看望她的心上人，我亲生大哥一一虎子，麦飞虎。
我则收心静气等待时间的考验:我是否是这帮乌合之众的精神领袖，或通俗讲的"老大″！
事实证明，这些五年到七年刑罚级别的女性，大都是两极分化，或是冲动型，感情用事，被人利用，还自以为很酷，在心里我只好归类为傻缺，为我所用，只需打动其心，小恩小惠，重要的是攻心。
还有类是老谋深算型，这种女性智商较高，大多有学历，为自已或所爱之人的利益之争犯罪而且甘心情愿，个别为经济领域职业罪犯，这类女人只能以利益驱动她们靠拢于我，进而施以手段恩威并用，收了她们，等于收了成倍的利润，因为她们的头脑与各自擅长的领域可为我带来无法估量的利益，棒极啦！
唉，唯一没有自由天地的遗憾也很快被一件事给抹平了。
三
指导员领着男人来到正在工房检查这批为中秋节准备的两万个装汾酒的手提袋质量的我面前。这个男人竟伸出手来，"我姓陈，陈红。″我诧异看了眼教导员，这陕北老娘们对我那是特信任，此刻掩饰住震频已达巅峰的笑，扭头咳了下，不，两下。
这是队上将要合作搞净菜配送业务的陈经理，刘教导员半分钟内调整好自已了？终于变回那个从来不苟言笑相当严肃认真的形象。她说完上句话，又对男人介绍，这是我们队上的配合干部管理女犯生产任务的进步典型，麦菲菲。
不伦不类地介绍后，就让我放下手中常使她皮肤过敏的手提袋和胶碗，这种胶水是特制的，深黄油亮刺鼻粘性极佳，是刷手提袋底边，两缝边以及封底"开火车″时必用品，刘教导却畏之如虎，每次大检查，违禁品放在胶桶库房，她准只捂鼻盯三秒半就撤了。
我就这样调到队上临时征用大操场东面的大棚做为生产这批十万箱的净菜流水线上任命为生产组长。我挑了十五个人，小马和小兰当然跟着，静子在医务室帮我盯着我们这个"家族″的家当;袁娟表面是文化教员给新入监女犯上课学监规，实则将新来的各种女人夹带的违禁物品巧妙置换变更为我所用。
四个月，我成为二大队工房大拿，纪律组组长，以及整个监区五个大队举足轻重的人物。
在现代社会物质至上，利益至死不变的现实下，我喵准两个方向，其一，干部，我把从刘教导员(最高领导)到刚来女监实习的小队长全数拿下。准则是:投其所好，低姿态，坚决认真改造，显出我擅长管理与强大的支持团队，二大队二百七十三名女犯，除我自己外，次次选举投票均为近乎全票！其二，处理好重点改造对象，即有各种抵触情绪，形为乖戾的问题犯人。先摸清她们每个人的案底和家庭关系(从队长处下手查起)，研究软肋，制订解决症结方案。我手下"四大醉″即小马小兰静子袁娟这四个瑶瑶旧部，已被我远远超越瑶瑶的管理方式以及收拢人心那种技能折服，更加用尽力气辅佐于我，除非大事需我亲手处置，一般的我都边吃边听，吃完喝茶抽烟的时侯，基本全搞定，效率全线上升，如一个军队，一个人的队伍。
听不明白？嗨，就是几百人做事如一个人一样统一有序，军队力量在这里异化，升华，层次己达素质型团队标准。
真不吹牛，五个大队，不论生产，生活卫生，纪律，学习，文明管理等比赛活动，二大队自我上任，那是永无质疑的头把交椅！因此，连刘教导那常年不见笑容的脸上呀，见到我或听见我进铁门打"报告"的声音，都乐得见牙不见眼。
其实，不太难。人心，永远的难题。但同时也是最好解决地一个问题。因为我给"四小醉″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她们用发展的能堪大用之人去利用各种层次的关系，做那些让队长大人们头疼脑火的"另类″的思维解体与再生工程等先头部队干的硬活儿。再派那些硬啃分子相对较为信任的女犯，实施动心动情最好动摇的拉近活动，比如没家人探视的，就每隔接见日，人家最敏感脆弱时将温暖之手心捧牙膏毛巾卫生纸和洗衣粉擦脸油等日常女性用品去恩赏，不露恩人嘴脸，却效果无敌。
也是我在瑶瑶临出监狱大门时推荐给队长们让我接任她位置的建议后，队长们经过眉来眼去暗送锋波的讨论后，决议先让我"试任"一月，然后叫我到办公室实施恩威阳谋开始，我用四分零一秒宣告我的计划后准确无误收服队长信任。从那一刻我开始叫四人心腹为"四小醉″。因为她们各有所长，忠勇无敌，行为果毅，让我"醉″得无语一一有黑得不见五指的幽默感，并能曲解我的意思至四通八达，所以，我只好醉，从不用清醒，或者说，我沒醉，也不清醒。
有了这些臂膀般帮手，姐们还怕啥呀？将监狱变成我实现另一理想乐园的宏伟蓝图指日可待！且不会太远，对！就从这陈经理以及他带来二大队的十万箱净菜订单下手！
陈经理在我面前还能算是同类，他这样介绍自已:我姓陈，陈红的陈。我既是球星，还是影星和歌星。然后，获得了我…一记白眼。
但我的管理与指挥安排生产的能力很快征服了这个生意人，他开始在我也投入流水线试用时给我专业的支持和实用的夸奖。
我安排一组人将各种菜品先经剥，洗，修剪切后整齐按品种放入干净塑料透气筐中递给另一组:将干净蔬菜按不同价格放入不同品种的纸箱内再交下个组:将需要密封的菜用封囗机做密封后交与抽真空那组抽去袋内空气做二次封囗，最后交给我管理的装箱，用胶袋封好上下后码在不同位置，等车辆过来，我再叫几个麻溜活儿好的，帮忙装上车，最后陈红会在"任务″一栏填上"完成″或"超额完成″，再签字，就齐活儿啦！
谁能想到，在大太阳下酝酿的是什么？
四
首先，烟草是任何监狱千古不变的万能违禁品，也是合法违禁品。因为生产力提升的办法虽很多种，可烟草使犯人放松或抵抗压力的功能与功力是其他方式无可匹敌的！所以，贩给监狱的烟都有各式渠道渗透这高墙电网，而且因各方面成因造成难度与成本成几何形式增长。
我却从不因利润巨大去贩卖烟草，反而常常在节假日时，花个几十块钱买几盒发给表现优良，有特别贡献或得到特殊奖项的姐妹。
尽管我只是左手与右手在桌下交易，可还得宣扬我也真金白银为大家贡献了，鼓励了不是？
感谢象陈红这种"点儿清"的见多识广的老板，每次早上来队上，见到我时，而且只有单独我在场时，会给我拿岀大块大块的巧克力，金帝的，我曾说起过喜欢榛子味，连我也忘记的，很感动，但下次换成别的吧！我皱眉，好。他说。
下次，是蓝色ESSE女士烟，两盒，薄荷味烟草是我告诉别人时他有意记下了。于是，那种我曾元比讽刺的狗血情愫，暖昧地在我与陈红间如丝如雾，相似相象。
我只给他写过一首韩红的《那片海》，就彻底将此人与我的暖昧情节拓变为此情不渝的阶段。相比而言，我的初恋的确，不懂爱情。
于是源源不断的金丝猴，石林，白沙和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蓝色爱喜烟每天中午打饭，下午收工，晚上加班等以各流通方法贮藏在我的胶桶库房与静子的医务室里，这两处锁与钥匙有我俩分别保管，队长那也没有。
随便一件事都反衬那个男人爱上我之后智力下降的证据。某天，我身上来那个，竟疼得下不去床，忙得几个人围在医务室床边门外，灌热水瓶给我捂小肚子的，冲红糖水不停嫌不够浓的，不停给我按摩腰胝与小腹的，忙的不可开交。却一时间忘记在中午开饭时去"会见"陈红，顺便拿走他每天不重样买给我的零食和用品。尤其有暖昧情绪辅佐添油加醋的升华后，我们都具备了"一日不见，如断五腑″的素养。
这天中午，当响起收工开饭的喊声，我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让小马速去操场正对的宽二号舍(我破格提升至纪律组长与工房拿之后，也从严一号舍直接跳过普二，普一两级，调升到宽二号舍)，叮嘱她一定给正在操场等我岀现的陈红师傅个提示，用手语比划呗！又不准喊话。平时我一般都下去，理由除了检验包装，还可以随机抽取，永不重样。假如遇见刘教导，还以撒娇方式抱着她一只膀膊，亲热偎依状，说陪她去操场晒太阳，刘教导那样革命意志坚定，面无表情的女汉子都被我腻味得笑容满面，还不忘说句提示语一一又跑去哪混烟抽啦？意思我身上烟味有些大，要注意影响，常漱囗嚼绿箭么。
小马不知咋比划地？陈红，竟陪着监狱的安检部门领导来二队办公室说找我一起去生产净菜流水线参观并检测下什么什么达标之类，其实是他见不到我，以为给我私下的"东西″让干部搜到了，或是犯了啥错误给限制行动自主了？心虚又担忧下，找他战友陪着到队上，非见到我才安心。我只好从床上起来，上了厕所整理好"内务″，洗把脸，梳了头发，喝了两囗热水，慢步向铁门外的队长办公室漂移一一
……终于见到真人，他见我脚步虚浮，面容苍白，目不斜视(好象我常目不转睛对待他一样)，不由担忧过虑，言语间不得体，让旁边的内卫队队长都笑㖸他"老陈，你把人赎了不得啦！还费心整下这出！″陈红的老脸似乎真的红了有十分钟。
三个月过去，他的十万箱任务顺利干完。临撤岀前几天，他就情绪不对，对手下发火成了常态，平时的客套幽默完全被莫明其妙与皱眉烦燥代言。我也没了再见的理由，每天中午站在号舍窗户边，向下看。他则踱着步子往我这窗户看，趁人不注意做个我能懂得的手势。
终于分离前夜，八点不到，我刚看完静子递上的物资储单，上面烟可以换几万元人民币，这是陈红留给我的情与意。即便不卖，也足够收买五年以上的全队烟民的几百颗心！他知晓，在这特殊的地界儿，烟比钱还管用，有了大小矛盾，点根烟两人一递一推间，没有啥说不开的。
他走了，留给我的信封我硬等三天才拆。
五
因为我猜到他大概会写的东西，心里权衡复比较着，终究放不下这颗心，唉，我的衰竭般无限软弱易击垮的老心。
果然是信，和一张他的相片，以及《那片海》的碟片，韩红的碟。
信上写…告诉我，这个夜会不会梦我？是不是，梦里的我不再让你难过？是不是他比我坚强，比我能让你快乐？我要你，明明白白回答…还有四年三个月，你才到期，我问过队上的领导，说按你现在的宽管级别和表现，还可能减半年，最多九个月。那就三年半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我想我可以在你曾说过向往的海滨城市挑所可以出门遇见海的房子，简约装成你喜欢的布艺与水晶色格调，每天釆来你喜欢的栀子花，插在你说过的那种敞囗花瓶内，还有，煮你喜欢的拿铁加薄荷酒，我想，这种味道一定很特别，因为它属于你，来自于你的喜好，一定是我最爱的味道，不被遗忘，也不敢失去的味道。那么你，会因为这个约定，也许，你原先只是随囗说说诱我深入的，那么我真正是愿意沦陷在你的计划之中，不挣扎，不抵抗。你只需给我一个眼神，确认我们愿意为对方试验一回，放心，我眼神不好，我随时配四百度近视镜戴，别嫌我假充厮文就好。
只希望没有那个，你说的弹钢琴的少年，你暗恋上的王子，他只是看上你夜夜陪伴的深情，与送他满池的各色玫瑰花。你不明白男人，都是既膨胀又虚伪的物种！而且，他未必能有幸如我，陪你在短短三个月里，建立我们俩的城堡宫殿，关于爱，关于那片没有颜色的梦境。
我爱上你了，从好象到确定，只用一分钟，六十秒，而我的心跳在碰见你散步般随意的神情时，跳了至少九十多下！
渴望有时，让人疯狂。
答应我，去我们曾评论为最美海滩的海边看一下，我和我的狗，在等你。
或者，我买通的人在你刑满离去时还在这里上班，那我可以将给你准备的纯白长裙和同色高帮皮凉一鞋带进去给你，希望你抹上浓烈些的红唇呗！因为，想你，想吻你。
最后可以说再见啦。我叫陈红，对，就是你刚见到我一眼时猜的那个，踢球的。弄这十万箱净菜配送生意其实是我邦忙我师娘给联系到你们这里的一一看吧，有缘就是这么远，也必定来将你追到天涯的陈红。。。
看完后，点支爱喜薄荷烟，抽第一囗就发觉，我爱上这味儿道了。
你看，爱情这种东西，即使捂住嘴巴，也会从鼻子里冒出来的！
后来，那个姓陈的不踢球了，带着他的金毛犬，在青岛郊区临海的山上，用一年三个月，建造了二百四十平的别墅。每天清晨，据说是遛狗顺便健身时都会与晨练的邻居(其实只有六家邻居)打招呼，然后大声对人家说"我老婆就要回来了，我要结婚啦！″众人无语。只有金毛犬跑得兴奋之余，不忘给这个主人一纪白眼仁。
而此刻，灯下，我正为《陆犯焉识》里的巩大美人和陈道明分饰的男女主角的遭遇愁肠百结呢，一张罪犯似的脸和平头忽地闯入我的视线一一然后，他伙同金毛向我这个女主人发动新一轮挑战，尽管他从来没赢过。他授意这条成精的雄性老犬，将我手边的电视遥控准备叼走，好让我乖乖地进入他设置的程序一一水温正好，洒满玫瑰干花瓣的双人大浴缸，来个异性双人浴，哼，过时的调调儿，与新生事物格调永不在同个频道上，于是，经常上演的情景剧再次证实了他，因智商兼情商的弱势，被我立斩缸下的悲剧人生的必然性！
这就是结局。
对了，我母亲也在临终前几日，看到小女儿好端端的回到她身边，儿子和儿媳也服侍多日，老人再无遗憾，撒手西去。
监狱方收到捐款，给表现好，刑期过半的人犯盖了所学校，设有美容，美发，美甲，厨艺，缝纫等培训班，据说，我是第一批符合条件的女犯，三个月结业后，我离开了那个改变我命格的地方，提前两年多回到母亲身边，虽然衰弱的妈已药石无灵，但毕竟再无牵挂地走了。
这也许才是最好的安排。
作者:Carryen梅，自由撰稿人。现任某市旗袍会文案总监，陕西人，微信MYJX787878，公众号刺小猬作品一一3192127483@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