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儿子共同翻看存在电脑里的家人的照片,最近的几幅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拍的,因哥哥们来电话总在询问父母的情况,我就专门拍了一组照片,给他们电邮传过去并请放心。一幅小花园里父母二人和我们家的鹩哥合照的背影,周围花草相伴,黄昏时节无风无雨也无太阳,二老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放着鹩哥,悠然自得,好一幅夕阳晚景。一忽间想起父亲回忆录里用了苏轼的《定风波》里的一句话给自己下了结论,冷眼看和这幅照片似乎很贴切,在“开头的话”里的最后一段写到“孩子们,我把这辈子的生活资料放在三个筐里,我给他们分别起了名字,一曰,孱弱顽强的一棵苗,二曰差强人意的收获季节,三曰超乎预期的晚景。用苏轼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晴”概而括之也很好。当然这不仅是标题,简直可以说是我这一辈子的结论。”可在父亲离开的今天,在我们儿女的眼里,他老人家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光说东北缴匪火线入党大难不死,就可以说惊涛骇浪了,怎么在父亲眼里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呢?
这也许就是一位将逝的老者与我辈视觉的差异吧,在他眼里,一切大灾大难、大风大浪、大荣大辱、大成大败都如过眼烟云,成败两清,荣辱两忘,都化作晚年的“无风无雨”了。
自从今年开始为父亲的回忆录打字,才惊奇地发现,原来父亲对苏轼的这首《定风波》也情有独衷,是我与父亲不谋而合?还是父亲与我不谋而合呢?因为从20多年前大学一毕业“找婆家”的事提到议事日程,冥冥之中我就开始对苏轼这首《定风波》情有独衷,不仅是因为那种“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豪气,更是断章取义地喜欢最后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晴”。就希望今后自己的生活不要再象父辈,颠沛流离风风雨雨,更不要大富大贵,只求无风无雨无晴更无浪。因此在2005年妈妈痴迷于国画并热衷于送别人字画时,跟我说起:“趁爸爸现在还能写,让他再给你写一幅字吧,把你们那个破墙(掉了墙皮)盖一盖。”我说好啊,爸爸说姑娘你要写什么呢?我说就苏轼的《定风波》吧。记得爸爸当时的表情,他很奇怪地看了我几秒钟,看得我心里直发毛,以为爸又要“教育”我了。因为在十年前,爱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幅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挂在我们的小家里,爸爸来视察时提出严厉批评,并说了一句“本来就不清醒!”吓得爱人第二天就拿掉了。这件事我们记忆太深了,今天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对了?我正准备找借口逃走,可爸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定风波,定风波好啊。”今天想起来好像才明白爸爸当时的表情的含义,一定是:“真是我儿子!怎么对词的爱好都一样!”因此那幅竖版的条幅从2005年开始就和妈妈送给我的兰竹水墨挂画和谐地挂在我们的卧室里,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两幅父母佳作。在写这篇文字时这两幅字画清晰地显现在脑子里,妈的挂画上有爸的龙飞凤舞的七个行草题字“回首清风在翠微”,爸的条幅的落款风格与以往送别人条幅的严谨讲究极其不同,很随意地写到:录苏轼《定风波》词一首送吾女铁焱,辛午年七月七日,老爸”,很亲切不是吗?
今天想着您的条幅,想着您对自己的结论,思念想念之情又一次填满整个心怀,不论您对自己怎么定论都是好的,都是对的,都是值得我们尊重的。在此摘录苏轼的《定风波》给已去的父亲,也给他的在世的亲人们共飨。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2007-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