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儿,这个顺位和性别的组合,在90 年代初“计划生育”的狂热浪潮下,注定了是个问题。我的出生不仅不受待见,甚至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活着
农村生产条件差,外加产后心情抑郁,母亲的奶水严重不足,我饿的从嗷嗷哭变成嘤嘤哭,最后都变成蔫蔫哭了。后来家人商量着给我找一个奶妈,经人介绍,条件吻合的是邻村的一户人家,母亲决定抱着我去看看,有点像现在的面试。本来只要奶奶或姑姑去考察一下就可以了,可是母亲出于本能的爱和愧疚的心决定亲自去,她拖着还没有恢复的身子,翻了两座山,走了十五里地,强撑着走到了邻村的准奶妈家,院子里的女主人晒着太阳,虎背熊腰,奶水多的需要挤出来浪费掉,母亲很满意。准奶妈邀请母亲进屋喝口水,当母亲跨进她家门槛时,心一下子灰暗了,屋子黑黢黢、臭烘烘的,还有两个半大小孩互相厮打着玩儿,她想着把我放在这个屋子里会不会没有人看管,会不会被小孩子打闹误伤到,会不会因为不干净惹上什么病,一分多钟她做了很多不好的设想,然后二话没说把我抱起,没做过多的解释便离开了,又翻过两座山,走了十五里地回到奶奶家。家里人也没有太多责难,勒紧了本就不宽松的裤腰带,用奶粉和米糊供养着我。我活下来了,在自己的家。
合理的活着
养活着我不代表对我是满意的,爷爷奶奶含沙射影的跟母亲提及再生个男孩子的想法,母亲沉默不语,其实不用两位老人提醒,她自己本身也认为只有生个男孩子才对得起老章家。可是已经有两个孩子,本来就已经不合法了,还要继续冒险,全部的压力都倾注在母亲身上,她感觉喘不过气来。在我两个月大的时候,章家一位近亲,父亲的堂兄家诞生了一个二儿子,他家本来想要一个女儿,儿女双全,于是和爷爷奶奶商量着把我换过去,反正都留着老章家的血。爷爷奶奶动心了,不用再添人口,也都是章家后代,不是不可以。可是父亲母亲不愿意,父亲觉得没面子 ,母亲觉得毕竟不是自己生的,不亲。这种你情我不愿的事情,就一直拖拉着,没人说行,也没人说不行。在我四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发现又怀孕了,家里又燃起希望,换子之事也就不了了之。重新有了期待之后,我的存在变得没那么碍事了,于是我又活下来了,在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