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道，街灯，穿梭的汽车和雾气笼罩的街道。

这是十一月底的一天，她又是最晚离开公司的那一个。风很大，北方冬天的大风，直接透过围脖落到脖子里。她觉得冷，但更觉得无聊。于是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烟，背过脸，点燃了。

这时候，背后有个声音喊她：“Mary，真的是你啊！”

一    重遇

“Mary？叫我吗？”Mary怔了一下，不，应该叫她丁丽，她的名字叫丁丽。“Mary？”身后的人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多了一份迟疑。丁丽确定是叫她了，在这午夜的街道，也的确不好找别的人了。Mary，也许真的是她众多曾用名中的一个。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大男孩。男孩上身穿一件冲锋衣，下身是一条有点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李宁牌的运动鞋。长相一般，却是看起来比较阳光的一个男孩子。

“Mary，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周阳啊！天翔写字楼，抽烟区，记起来了吗？”

“哦，是你啊，好久不见了。”丁丽寒暄着，目光有点躲闪。

“是啊是啊，那天经理忽然就让我跟他去外地跑项目，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又没你电话没法联系，我给你买的礼物都没来得及给你。”“对了，你也加班到这么晚啊？需要我送你回家吗？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会害怕吗？”周阳看起来有点兴奋，话也有点多。

“不用了，你先走吧，等会我男朋友来接我。”

“这样啊，那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把礼物给你啊。”

“我手机刚坏了，我打算换卡换手机呢”丁丽的话听起来有点心虚。

“我明白了，但是礼物一定是要给你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你说过的petrichor香烟，我抽不来那口味，放着也是浪费了。你还在原来的写字楼上班吗？要不还是明天下午两点一刻，在楼下的抽烟区给你吧。”

丁丽迟疑了一下，答应下来。

二  缘起

丁丽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如丝缎一样乌黑靓丽的长发，一双桃花眼配着眼底的卧蚕，身材纤细，化淡淡的妆容。

两个多月前，她曾经化名Mary混迹于天翔写字楼的抽烟区。天翔写字楼有很多单位，不知道从哪一天哪一个单位开始，每天下午的两点一刻，楼下的地标建筑旁，成为了约定俗成的抽烟区。

丁丽就是在那里遇到周阳的。当初相识的细节，丁丽即便记不清周阳的样貌，她也是不用回忆就可以叙述的一清二楚的。毕竟，同样的桥段，她已经演练了无数次。

那时候刚刚初秋，天气还有点热。丁丽瞄准了周阳，因为周阳一看就是一个刚踏入社会不久，没有太多心机的大男孩。丁丽相信，她可以吸引他。

丁丽是以借火的名义跟周阳搭讪的。她良好的外形和她强行记住的那些看起来比较高大上的烟草知识，很轻易的就征服了周阳。三天后，他们已经看起来像是相识很久了。

在他们相识的第四天，他们又在一起吸烟。丁丽吐一口烟圈，用一种愉悦憧憬的神情对周阳说：“你知道吗？有一种烟草特别神奇，它生长于非洲内陆津巴布韦的伊尼扬加山地。用它制成的香烟抽起来带有雨后的气息，让生活在常年干旱地区的非洲烟民们可以从香烟中获得愉悦，烟的名字叫p-e-t-r-i-c-h-o-r”，她用非常缓慢的语调，重复了一下这个单词。然后，她继续用很遗憾的口气说：“可惜这种烟很难买到，商场都没有，就是有一次我从一个流动的商贩那里买到一条，说是非洲那边朋友带回来的。”

当时，听到这话的周阳若有所思。

三  礼物

第二天，下午两点一刻，天翔写字楼楼下地标建筑旁的抽烟区。周阳早早等在了那里，不一会，丁丽也到了。

“Mary！”周阳打了声招呼，然后从他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条香烟。

“这是你说的petrichor，你跟我说的那天下午下班后我就去找了，可惜找了很多店都没有，我正沮丧的时候，你说巧不巧，我竟然在一个小贩的推车上看到了这条烟。我赶紧去问，小贩说是亲戚从非洲给他带来的，他怕自己抽不惯，就想着卖了换点钱花，我是不是运气很好啊？可惜第二天我就出差了，也没来得及给你。”周阳笑着说。那笑容过于阳光，耀了丁丽的眼。

“是我运气好，谢谢你！这烟多少钱？我把钱给你。”丁丽低声说道。

“不用了，算我们认识的礼物吧，也值不了多少钱。”周阳憨憨的笑着。

“不行，这钱一定给你，要不这烟我就不要了。”丁丽顿了顿，又说：“我的电话卡补好了，我们互相留个电话吧？”

“哎！好！”周阳看起来有点喜出望外。

丁丽看着他，很想对他说：“我不想抽烟，我也没有男朋友，我晚上一个人回家我会害怕。”

可是，她不敢。

四  摊牌

又是新的一天。

丁丽去了一个地下室的出租屋。出租屋内，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自斟自饮。丁丽把那条petrichor扔给他，说：“这是你没有收回的那条烟，我建议你还是销毁吧，以后不会有人再买了。”中年男人红着眼，对着她吼：“怎么？翅膀硬了不服老子管了？”

男人是丁丽的养父，对丁丽实在说不上好。丁丽十六岁初中毕业后开始外出打工，凭借自己的勤奋，打工之余考了文凭。三年前她终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她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只留了自己的生活费，剩下的全部寄给了养父。却没想到自己的孝心之举引来了养父。

养父不知从哪听来的骗人招数，也不知从哪弄的几条没人听过的petrichor烟，用劣质的烟土自己制作香烟再包装好，逼丁丽用自己的美色和编好的故事骗那些被她吸引的男子。

丁丽开始是誓死不干的，但是养父威胁她，说要去她单位闹，告她不赡养老父，小时候对养父淫威的惧怕又一次控制了她，到后来她终于丢了稳定的工作，她自暴自弃的就遂了养父的意。

丁丽跟着养父到处辗转，四处骗人。她觉得有时候自己就像个演员，到处赶场演戏。没有合适的目标时，养父在家喝酒，她却必须要去赚钱，她干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做的最多的，是给人家当模特，不得不说，她的美貌帮了她。

两个多月前，周阳买了烟却没有送给丁丽。而从那以后，丁丽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养父开始对丁丽谩骂嘲讽。丁丽觉得，她似乎已经麻木了。

直到那一天，丁丽在那个午夜街头邂逅周阳。

那时她刚刚找到一份工作，她不愿回家，贪恋办公室给她的安全感，所以她每天都会呆到尽可能的晚。那天，当她看到周阳明媚的笑容。丁丽似一场大梦突然清醒。她忽然意识到，她还年轻，她不能一直就过这样的日子。

她来到这里，是想要跟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的。她的工作表现不错，单位愿意长期聘用她。

她决定了，如果养父听她的话回老家，她会好好孝敬他。如果他不听还要执意纠缠，她会用强硬法律手段脱离他。

丁丽无畏的看着养父，一字一句对他说：“你养我十六年，我欠你的除了吃饭就是九年义务教育花的钱。我打工十年，给你做骗子三年，你的债我早就还清了。”

“砰！”养父摔碎了手中的酒杯。指着丁丽开始骂：“还清了？你说的轻巧！如果我不养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还轮到你现在这么站在我眼前跟我这么说话！你欠我的多了去了，如果没有你我能娶不上媳妇？你个扫把星，当初我就不该捡你。”

“谁稀罕你捡我了？”丁丽真的崩溃了，情绪失控的朝着养父大喊：“你娶不上媳妇不是因为你好吃懒做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了你了！”男人高高举起了手。

“你打，打死我我也就还了你的恩情了！”丁丽涕泪横流的把脸伸到男人跟前。

“你――”男人慢慢放下了手。

丁丽捂着脸，蹲下来哭泣。“如果你捡我把我养大，只是为了让我给你骗钱，我还不如当初死了呢！你就那么看不起我？我除了做骗子还可以做好多事，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做这样的事？”

“您当初捡我就是为了毁了我吗？”丁丽哽咽着又问：“您当初捡我，真的不是因为怜惜吗？我求您了，您回老家吧，我会给您寄钱养您，以后您老了我也会照顾您。若您当初对我曾经有一份怜惜，求您看在这怜惜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四  尾声

依旧是午夜的街道，依旧是昏黄的街灯，穿梭的汽车，雾气笼罩的街道。不同的是，这已经是新的一年，临近春节了。

丁丽围着厚厚的围巾，站在曾经的地方，没有抽烟，身子看起来有点单薄。

“MARY，你又加班啊？”

“不，我在等你！还有――，周阳，我叫丁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