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曾在高中语文课上,老师曾讲过一篇叫《项脊轩志》的文章。当时她说:现在的你们也许还读不懂这篇文章的意义,可是成熟后的你们在翻阅时一定会两眼泪流。
当年的我听过这番话后便立即通读文章,我和很多同学一样想提前几年留下眼泪、借以告知所有同学:我比你们成熟的更早。然而,文章并没有触及当时之我的泪点、甚至连装哭的机会都没给我。在沉浸在对语文老师之言的无限质疑中、我瞥见窗外新生的柳树也有亭亭如盖的样子了。当时我还对同桌笑言说归有光十有八九也是吃货,不然怎么不种一棵“柳有留意”的柳树那么浪漫、而是选择去种一棵难养的枇杷树。
好多人都在说《项脊轩志》图腾是那间风雨飘摇后仍在小屋,可我却认为图腾一定是那棵在我们心中永远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它比那间小屋能展现出更生动的一年四季,至少还有春华秋实后的落叶告诉人们:有人离去,至少还会给你留下字条写好再见。所以,我相信每个人生命中的图腾,也许都是一棵树。
我也是在回忆中才想起,人大栅栏外的路边,也种了柳树。冬天的时候,我才刚刚从新兵连被分配到人大。站在大门哨哨位上,我看到枯黄的树枝不带一点儿生机,就像一节节手指骨顺风打在树干上,穿透空隙的阳光照在我的常服大衣上带来老兵和班长给不了的温暖。当时的我还是一名沉浸在过年假期不能自拔的新兵,也从没想过356天后、在和这几天一模一样的冬季景色中,我将会带着上等兵警衔和生命中一位很重要的亲人道别。柳之留意没能挽留住他的生命,风却带走了我来不及说的再见。一年后我在他的坟前抱着墓碑痛哭,悲泣于我这一生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见到本应该能见到却没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冬季阴沉过后几个月,我终于熬到了春天。叶芽又神奇的从树枝中被春风抽了出来,一条条迎风飞舞,送别我离开这里去参加培训。离开的那天我听到传来的消息说:我曾喜欢多年的姑娘在左臂纹上了我最厌恶的纹身以纪念对别人的爱情,我却只能抬头望望天又低头莞尔。毕竟我从没得到过、也不敢说是错过。之后的培训让我错过了当年夏天的树景。听战友说夏天茂密的树叶会遮住5号监控器、所以监控哨只能拉低监控器用来看美女、却看不清哨兵。这愚蠢的监控器多么神似我的双眼:只能看到战友考上军校的意气风发却看不到自己即将面临退伍窘境的不分主次。所幸,错过夏景的我在秋风中又回到人大,于秋近冬时的景色我还能亲眼看到。那时树叶开始慢慢变色,我还清楚的记得、有位格外照顾我的老兵和我说:听以前更老的老兵说,树叶全都掉光的那天刚好就是老兵退伍的日子。对于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说,我听完当即表示不屑一顾,因为树叶还仍有斑驳绿色、树枝还正茂密如初,可现在距离老兵退伍的日子仅仅只剩下三四天。然而,冥冥有灵是我酒尚余温入口却不识乾坤。11月24日晚的一场大风将满街行道树的叶子被摧枯拉朽般吹的干干净净,到了第二天也就是老兵退伍的日子,果然看不到树梢上挂有一片树叶。和我一班哨的老兵再也不用每天上哨前去猛踹树干几脚、想让树枝摇晃落下几片叶子,早一点到达树梢精光象征老兵退伍的日子。可等到叶落以后,那段珍贵的战友情义就像秋叶一般被风吹散、离开后就再也没能出现。
昨天急风天,学校内的柳树就像刚刚做完拉直的雅妍(百度之)、疯狂的甩着头发。我看到,柳叶已经从春绿慢慢过渡到夏绿,在未来的几个月后就会枯黄飘落、所有人的一岁都会在“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景色中被季风吹过。这样仰天度日的生活节奏从高中毕业那一天起,竟然已经悄悄过了五年。我听到又有风声说谁谁谁哪个发小年底结婚、哪个朋友创业成功、哪个同学考研入学、哪个战友至今却一塌糊涂。再没人提起过去的故事、就像有些人彻底销声匿迹在彼此的生命中。曾经令人迷惘的姑娘去了西塘、曾经令人神往的愿望再没能回到故乡、曾经约好的几年一聚成了旧事——相见毋再提。这世上最残酷的词语莫过于时过境迁,不管谁多么努力都挽留不住看似不幸的今日、要离开自己。柳树在风风雨雨中抽枝落叶,冬季离开他的鸟儿来年又会被春风送回身边。
而今天,当我时隔五年又看到《项脊轩志》时,仍然没有留下泪水,只是眼眶竟然微微有些湿润。看着窗外一棵棵挺拔的生命图腾,我知道是我还没达到到语文老师形容的那种成熟之后的程度,所以没能两眼泪流。可是还没敢历经沧桑的我却早已明了:最美好的时光在亭亭如盖的树荫下成为了逝去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