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昏沉沉的,记不清为什么来到这里。
白色的床单,只有一扇门的房间,从门外投进光来,隐隐约约映出一个人影。他双手放在背后,慢慢地走了进来。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姓姬。”
他用右手按了下墙上的开关,房间亮了起来,于是他又把手放回背后。
“姬大夫是吧,真巧,和周公一个姓。”我半开玩笑的说。
“是吗?这我还真不清楚……你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吗?”
“我?我大概是病了,我得了癔症性失语。”
“多长时间了?”
“记不清了,10个月?10年?算了,不管了。反正我现在好了,你看。”
“为了防止你复发,我可得好好检查检查.。你好好回忆回忆,发病前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想想看……”
“可能是我做了亏心事儿。”
“呃,都有什么,说说看。”
“我小学的时候,说过班主任的坏话。
我邻居家的东东哥哥,说他妈妈像个母夜叉。我们班的班主任很严厉,我就跟我同学小亮说老师是个母夜叉……
“然后呢?”
“可是小亮把这话传开了。说真的,我当时不知道母夜叉是骂人的。我就以为形容脾气差的女的都用这词儿。可这之后,这话传到校长耳朵里,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被教育局听见了,我们班主任就被赶走了,校长跟在后面洒了一路的鸡血。
“只有这些?”
“还没完呢。我高中班主任我也说过她坏话。当时班级里很多人传她要跟他丈夫离婚,我就回家照样传给其他班朋友。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她耳朵里了。我们在学校走廊里打了一架,她一边打一边骂,越骂越生气,随手抓起花盆打了我脑袋,当时我就昏过去了。
“然后呢?”
“他丈夫怕她有暴力倾向,跟她离了婚,把孩子也带走了。离婚几天后,上班的时候开车没注意,撞到了校门口的大象,直接送医院了。好像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出了这事儿的当天我正好出院,所以记得特清楚。
“就这些了?”
“大概没了……
“你再好好想想。”
“不对不对,还有一件。大学有一老师,我也说过他坏话。我不太记得他叫什么,就记得他上课喜欢东拉西扯,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那天我听校工嘀咕,之所以这老师没当上教授,是因为他没看上老校长的女儿。后来又听校工说这老师儿子和老师长得一点也不像,是他老婆给他戴绿帽了。再后来,又听校工说他老婆离婚是因为他那方面能力有问题。听了这么多消息,我就又憋不住了,立马学给同寝的小王听。
“……”
“之后这老师把我请到他家里去,先是夸了下我的论文,对了,我选了他做我毕业论文的导师。然后逐一驳斥我传的消息,不对,他说是‘谣言’,他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我当时立刻就道了歉。他跟我谈话的屋子里挂着一张照片,那应该是他前妻。话说医生,你长得很像她,真巧。
“……”
“……不对,我想起来了,这老师姓姬,他之前在课上提到过,他有一个在国外学医的儿子,几个月之后就要毕业回国了。”
“你总算是想起来了。”
“你……你是他儿子?你来报仇的?”
“是。”
“这不怪我啊,我道过歉了!是他自己精神脆弱,受不了了才上吊自杀的。”
“少废话,赶快把那杯水喝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床边的桌子,那桌子上放着一个盛满水的杯子,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杯子里透出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你当我傻的?我喝了我命就没了。”
“你自己喝,还是让我来亲自送你一程,你自己选。”说罢,他缓缓掏出背在身后的左手,指向了我。与其说那是一只手,不如说是一门炮。他用右手挽起左臂的袖管,袒露出一根大约有小树粗的炮管。
“我认了,我自己喝。我欠你爸一条命,我该还的,可犯不上再搭上你一条命。”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医院最新研制出了一款‘超级化尸水’,保证你死后不留任何痕迹,不会牵连到我。”
“这样就好。”
即便如此,我还是犹豫不决。与其说是惜命,不如说是不想改变现状。我心里明白,一旦喝下去了,这美梦就该醒了。
其实没有人真的不幸,除了满是愧疚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