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运行正常(四)情满热电厂

    记忆具有选择性。经过岁月沉淀的东西往往不会是枯燥的数字,具体的时间或者千篇一律的生活状态。我曾经跟我的学生说过,若干年之后,你脑子里边还能清晰回忆起来的,不会是老师某一篇课文怎么上,某个知识点怎么讲,某道题怎么解。你记住的也许是某个老师的一句口头禅,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某位同学的一次恶作剧,一段令人捧腹的笑话。总之都是个性化的,具体可感的,能触动你的情绪的一些细节。我对于绢纺热电厂的记忆大概也是这样的。

      我对热电厂怀有深深的情感。在热电厂的那几年无疑是我一生中最美好,最开心的时光。我知道我的电厂的同事们都眼巴巴地等着我去还原电厂过去的真实,去重温已经逝去的幸福和快乐。因为他们跟我一样地不忍割舍那一段过往,不忍割舍那些年渐渐积埋在心底的兄弟般的情谊。可是我很抱歉,我知道我的文字无论如何达不到那个高度,不够用来描述绢纺厂或热电厂的九牛中的一毛。但既已受人之托,我又岂能不忠人之事?即使江郎才尽我也只好尽自己的全力去做点画蛇添足之功了。

      大概是在九四年底九五年初的时候(我向来对时间很模糊,但我记得是过年前)。有一天,我在纺丝车间接到淼生科长的电话,他说他准备把电清这一块全部交给纺丝,叫我赶紧把工作交接一下然后到热电站去上班。接替我工作的是陆文金师傅,一个聪明而自律的人。陆师傅的电子维修技术本来就在我之上。我不用多费周折很快就办好了交接。

    得知自己要到热电站上班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电站处在什么位置,是什么样的工作环境。我向人打听了一下,然后一个人跑去偷窥。我只找到电站配电房的一侧,笨到怎么也找不到电站的入口。我真正到热电站报到,在众多电站男同事面前亮相是淼生科长陪同的。记忆中的金淼生,年轻,瘦高个,喜欢抽烟,抽烟时喜欢把舌苔伸出来,吐一口好烟圈。他是我到绢纺厂的第一任领导,是我在绢纺厂的引路人。但我跟他素昧平生,在绢纺厂,我跟他的交流全部加起来可能也不足十句话。后来他承包了绢纺机修车间,离开了热电站。再后来我和他都先后离开了绢纺厂。故人一别,二十多年不曾谋面。现如今,我已是尘满面,霜满头。不知我的老上级现在是依旧男神不老呢还是也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图片发自简书App


    电站一楼是庞大的汽轮机组,轰隆隆转着,却并不见人。淼生科长直接带我上楼梯,先进汽机锅炉操作室(热控室),看了一会仪表,与司炉汽机工们交谈了几句,然后才经汽机房领我到中央控制室,把我介绍给我的当班班长楼勇,还有师傅陈红旗。楼勇班长貌不惊人,一双近视眼,透过厚厚的镜片狐疑地审视我。陈红旗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我这个女徒弟的到来。陈师傅男人女相,清秀脸面,长得瘦小而精干。那一天我见到好多陌生的面孔,但一律的男士,不见一点女色。

      这样一个全新的环境,让我充满了好奇心。我迫切的想要了解它,想要知道我的新工作新职责到底是什么。但我的师傅,我的班长还有我其他的同事们一点都不着急。整整一个星期,我除了按规定的时间上下班,然后就是聊天,喝茶,吃饭。我似乎啥也没干。唯一的劳作就是每隔一小时跟着陈师傅爬下狭长笔陡的铁楼梯,到底下的配电房抄电表,还有就是在值班记录本上写下“今日运行正常”这几个字。

      我到电站的时候陈红旗师傅和楼勇班长应该都是刚做新郎的人。陈师傅带了我没几天,就办了停薪留职手续,跟着他美丽的新娘到杭州做服装生意去了。楼勇班长本来就是搞电气的,成了我名副其实的电气师傅。我在中央控制室值班的时候,楼勇师傅跟我一起当班,苦口婆心教了我很多高配的知识和操作的技巧。楼勇师傅也有一位漂亮的俏新娘。我们值班的时候,她便常常到中央控制室来。我从我的小小师母春光洋溢的眼睛里第一次意识到男人的聪明才智比俊朗的外貌更具有吸引力。

      作为女人我长得实在太过平常,我本来就是一片绿叶而不是一朵红花,误打正着地进了热电站,成了一个性别不太分明的高配电工。但无论如何我的加入还是给电站带去了一点新鲜的空气。一时间电站里的男工们像看西洋镜一样,喜欢涌到二楼来跟我瞎七搭八。我刚到电站的时候,大概正是电站效益最好的时候。我看到电站对面是大片大片的煤场。每天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从煤场进进出出,到处都是黑乎乎的煤屑。在我眼里那时的煤场不外乎煤的海洋。

      何功年是煤场专门过地磅称煤的,本属于绢纺厂供销科,不算电站的。但他却是电站的文曲星,电站人都认他是文化人。有一天傍晚,他称完煤也慢悠悠踱到汽机房来侃大山。我不知道男人成堆的地方是不是都爱给人取个绰号啥的。凡电站的职工差不多都有属于自己的绰号。何功年因为喜欢吃腥,人都叫他为“猫”。何功年见电站来了个女工,便假装漫不经心地打听我的姓名。当得知我姓宣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让他想起了原绢纺厂保卫科的宣奇能(我不知其名,也没见过他),便脱口说出宣奇能的绰号——宣泡泡。宣奇能估计是个喜欢夸夸其谈的人,用诸暨话来说就是喜欢“胖天”。但此人和我素不相识,本没半毛钱的关系,我拿长晾竿也不见得够得到他。何功年一张嘴就把我俩放到了一起。合屋子的人都笑了,觉得这个绰号好,容易记。从此,我在电站就有了一个借来的外号——宣泡泡,宣泡泡一言而成名。孔子曾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可我是名不正而言却顺。一个借来的外号伴了我二十多年,成了我在电站的专有称呼,更有甚者干脆叫我“泡泡”。“宣泡泡”在他们嘴里是一种习惯,在我也成了一种亲切。

    就这样,  “宣泡泡”进了热电站,成了热电人,也成了电站男工群里的“独养囡”,开始享受被男工们宠爱的无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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