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梦见排队复试,看前面学生一一结束,没有我。急的上前问,说我没资格。如坠深渊。
有些事久不细说,以为就淡忘了。但人于无意识中,一只大手会把你抓起来,再重重地摔回到地面。
2009年夏天,深圳福田。来这家补习机构两个月,无所长进。每月仅一千出头工资,只好夜里再兼职笔译,凌晨揉着通红的双眼从网吧回到住处,伴着室友的呼噜声倒头而睡。
这样的生活让我日渐焦躁,像刚被抓进马戏团铁笼里的老虎,只想逃脱。有天刷手机看见广州XX中学招聘初中英语老师,心动不已,这是个好学校。
前台小姑娘叫张敏,梅州人,人很单纯,白净,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她和我一样厌恶老板(包括那中分油头),但工作不好找,换来换去也差不多,且厮混着,挥霍年轻。一天,老板把我俩唤去办公室,从办公桌对面滑过来一本练习册,说让我校对,然后跟她说,多联系几家打印店,看看价格。
“回头卖给学生!”
我俩一脸狐疑。出来后把书翻过来,倒抽一口气:
“50元!”
我跟她说,题目都是我从网上找的,复制粘贴。
“太黑了!”她不敢相信,“学生来补习才多少钱啊。”
后来我压根儿没跟学生提买书的事儿,老板问起,我说没人买。他面无表情,或许善于掩饰。
老板平时很少在办公室,XX中学报名那天,我中午偷溜出去。因为盼着新工作的来临,太阳也不那么毒热了,反而给人炙热的希望。深圳到广州坐动车,单程半个多小时。我通身不到两百块钱,想着不都说我适合做老师么,这事准成。坐在动车里,窗外满山的荔枝林飞驰而过,我已经憧憬着在XX中学的生活了,跟直接去上班一样。
报名在一个宽敞的阶梯教室里,这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识阶梯教室。白色的墙面早已发黄,仔细一看,学生用铅笔各种涂鸦,内容无外乎谁爱了谁,学习真他妈累。学生,切。
人多到队伍排成扭来扭去的蛇形,从中午排到傍晚才轮到我交材料。审材料的短发姑娘一脸精致的妆容,大概累了一天,下午都没什么表情了。
“什么呀,你这是哪儿的学校?”她有表情。
我急忙解释。我们学校位于湖南一个小城市,来深圳不知道跟多少用人单位解释过了。他们只知道湖南卫视,不知道湖南怀化。
“你这既不是985、211重点,也不是那几个外国语大学。”
“你的宣传上没写非得是重点啊。”
“你看看别人的简历。”她开始翻。
我没看,转身走了,免受羞辱。出门前瞄了一眼人群,都说男生好找工作,可来找工作的男生也真不少。
我穿过校园,从学生的人潮中急速朝门口走去,没再多看这所学校一眼。我来的时候碰巧跟这所学校的一个老师同行,她说你肯定没问题。我听她这一说,更有了些自信。可很快就知道,有些自信就像暗夜里闪过的烟花,美好一时,只留下虚空的幻影。
我在校门口旁边坐着马扎吃了一碗面,生活再不顺,饭得吃饱,去火车站吃饭是不划算的。晚上再坐动车回深圳,窗外夜色浓密,远山只能看见一丝轮廓,平地那点点微光,快速后撤着。
回到公司赶上了打卡,张梅问我怎么样,我说挺好的,等着通知考试。男生都死要面子,不轻易拿掉蜗牛的外壳。
“那我以后去广州了,找你玩哦。”
她是真为我开心。
两个月后,我离职回了老家,转车时偷偷去母校看了一眼,谁也没告诉。一下车到校门口,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再往里走,怎么?校园广播里的青春歌谣,长凳上依偎的情侣,梧桐树下看书的少年,才几个月,都陌生了。
因为确实,与我无关了。而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 2015年春,畅春园,北京海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