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结束后,我把那段时光打磨成一粒种子,深深埋进心中,悄悄地等它抽芽、开花。
一年过去,终于等到与孩子们的再一次交集。我看着小笔友名单,默念他们的名字,恨不得将每个笔画都数进心里。思念如潮水涌来,一张张小脸在眼前闪现。突然间,我听到一个悠远的声音――孩子,把手给我。
声音来自大凉山,来自一年前的我。彼时,我是一名“教师”。
01
潮湿的夜晚,暴雨滂沱数日终于停歇,我徘徊在学生宿舍外,守护他们入眠。氤氲的水汽侵入我的鼻孔,引发阵阵困意。我轻轻地走动,听着唏碎声慢慢停止。
夜深了,弯月摇曳在星空。
我正准备回房时,耳边传来细微的抽泣声。进屋查看,是我班上的尔扎,二年级女生。我焦急地询问,她也不说话,哭着哭着还开始干呕。直觉告诉我,她是身体不舒服,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什么异常。我更加疑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我一边安慰,一边给她端来热水。
后来我突然想起什么,轻声说,尔扎,把手给我。
她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难受的地方――胃。我瞬间明白,这群孩子是多么坚强。大雨导致电线杆倒塌,学校没电做不了饭,所有人空着肚子一整天,但没有任何人喊饿,甚至是这些不满十岁的孩子们。
我轻轻地揉,希望可以缓解她的疼痛。她两只小手贴在我的手背上,紧紧地贴着。
02
有时我会思考,自己做过的善事太过渺小,根本无法真正帮到他人。有时也会奢求,我何时才能强大到可以帮助想拯救的人。
我们是多么幸运,才能出生在自己的家庭和家乡。我总不自觉得悲叹色拖的命运。
支教中期,我们迎来了彝族最重要的节日――火把节。放假前一天,孩子们一哄而散,他们渴望团聚,即使不是跟父母,跟任何哪怕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也是好的。色拖留校,因为他的家族只剩下一人。
被指派为出游队伍向导的那天,色拖高兴地跑来跑去,一会窜到几十米开外,一会又出现在队伍最后端。我怕他跑得太快,磕到,便要求他拉我手跟我走一起。
小孩子心性野,哪肯乖乖地听话,我一疏忽他就溜了。
他一会瞅瞅路边的野花野草,一会研究地面的昆虫。他们甚少出校,外面的事物对他们来说无比新鲜。
我一直在后面喊,色拖,回来,手给我。
彼时的我,如同放风筝的人,拽着色拖这只想要翱翔的风筝。而我又如何不是困着色拖的那片土地呢,它困了千千万万的人啊。
03
支教结束,在我在打包行李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我窗前忽隐忽现。她是子各,身高不到我胸口,瘦小又惹人怜爱。
我将她叫进屋内,她扭扭捏捏欲言又止。我察觉到她的手不安分地缴着,便把自己的手伸向她,要她把手给我。
她将塑料袋装的一小包东西放下,立即跑开了。
我上了火车后才打开它。里面是一封信和几块糖果。信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糖果是水果硬糖。在那个闭塞的地方,糖果可是孩子们的宝贝啊。那时,我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和她送我出校门时一模一样。
04
种子抽芽开花是缘,人们相识结交是缘。念天下之缘,无谓长短,而谓深浅。缘深时,开始即是享受;缘浅时,分散便是离别。
我与孩子们的缘,一双手从中作“结”。这双手是救人的稻草,也是束缚风筝的线,还是爱的奉献。
回想当初,我只是为了体验而支教,后来爱上了这项使命,爱上了这群孩子。我被他们纯洁的笑容感染,被他们纯真的心灵感动,他们使我明白,我也可以有用的好人。
但是支教很快结束,之后的一年,我与他们除了思念没有任何关联。难道是缘浅?不,不要!
感谢原支教队长联系我参加笔友活动,让我成为任何一个孩子的笔友。再次触碰,我要找回我们的“结”。
孩子,把手给我,让我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