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简洁。”“医生,她好像醒了。”“别叫醒她,让她自己睡醒。”我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像蒙上厚重玻璃。不停晃动的影子让我越加疲倦,我心想我大概被送到了医院。无法抗拒的疲惫感让我很想睡觉,我企图在嘈杂刺耳的人群里分辨出让我安心的声音。一个熟悉富有磁性的男声从我的大脑里直接传到耳朵,“现在你回来,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你自己?”这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慢慢拉近然后不通过任何介质的传播直达脑海。这是莫然老师的声音。
“莫然老师来过吗?”我睁开眼,看到已经惊慌失措的三个女生问。
“阿洁,你说什么胡话,谁是莫然老师啊?”“哪有老师来啊,再说男老师不会轻易来女生宿舍的。”“你到底醒了没啊?”“阿洁,你别睡了,都睡了一天了,怎么搞的吗?”女生们七嘴八舌的在耳边呼唤,我却越来越听不清她们的声音。
“简洁?”醒来时夏小海坐在我床边抽烟,这里不是医院,是只剩我跟他两个人的宿舍。
“你……”我干涸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想到昨晚党敏的信,眼泪簌簌而下。
他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部,哽咽道:“不怪你,不怪你,不怪你。”我感觉他的眼泪落到我的脖子上,温热的,咸涩的。他将吻落在那些他自己的眼泪上,呼吸沉重而绝望。
党小北下课回来时给我带了一些粥。夏小海已经先回去上课了,寝室剩我一个人时我把已经整齐堆在我床头的那些信件整理好放进了箱子。
“大小姐,你睡了一天啊,这是多长的一个梦啊。”党小北夸张的用手势做了个长的姿势。
我担心今天的课没上会引起什么后果便懒得去跟她说梦的事,着急问道:“今天什么课?老师点名了吗?”
“早上生理大课,导师没来,让两个快要毕业的学长来给我们演示了细胞电解质的物理化学反应实验。下午呢,是神叨叨的中医,给我们讲了一下午的中医文化。”
她坐到我的身边,摸摸我的头又说,“你是不是发烧的呀?好像温度也不高。总之安啦,除了我们寝室这三个,都没有人注意你居然没上课。下午的大中医课至少有一半的男生翘了课去打篮球。中医老师摇摇头就说‘哎,中医文化的没落啊’,那感觉还真是伤感的很呢。”我脑补了一下满头银发的老中医导师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也为他伤感。
“要我说这就怪解剖导师,谁让他第一节课就说了那句‘你们学了解剖,用科学掌握了人体的奥妙,那么就会知道中医就是个骗子’。”党小北还绘声绘色的学着解剖老师的口吻。我想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所有医学生的悲哀,既然学了西医,中医就是骗子了,为什么还非要开中医这门鸡肋的课。就像既然有了用脑部器质病变来解释大脑思维活动异常变化的神经学科,为什么又要开一门完全与生理结构无关的心理课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我说:“小北,我睡着的时候有别人来吗?”
“你男朋友,哦,还有你表弟。”
“莫然老师来过没?”
“妈呀,你还没醒吧,就你那心理学老师吧?你讲梦话的时候也问这个,他没来啊。一个男老师好好的进女生宿舍干嘛呀。”她激动的说完又来摸我的头。
“我都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是真实了,总感觉梦里听到他的声音一样。”
“快吃吧,饿了一天了,你改天问问他,你以前有没有见过他不就行了。”
我点头,吃完了党小北买回来的所有食物。
“喂,你真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程诺晚上来宿舍找我,我看寝室里都是女生便跟他一起出来沿着云江河散步。
“没事,昨晚睡的太晚,困的起不来而已。”
“你要不要动不动这么吓人的啊?睡觉的话打个招呼啊,哪有你这样说睡着就睡着的,怎么叫都不醒。”
“你个笨蛋,我都睡着了,怎么跟你打招呼啊。”
他摸摸脑袋,我这才注意他剪短了头发,“也是哈,夏小海去了吧?”
“嗯,你叫他来的?”
“除了我还能有谁?你们这寝室还好有个人知道去找我,要不你哪天真有什么事,谁来管你?”我这才意识到我从来没有跟寝室的人说起夏小海在哪系那个宿舍,因为我也从来没去过他的宿舍。
“你把我床头的信整理好的?”我问他。
他转脸看看我后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一夜都在看那些信。简洁,你如果决定跟夏小海好了,就不要再想党敏的事。如果你们俩心里都还想着党敏,你不觉得真正和你们在一起的人都是党敏嘛。”
我望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却接着说道,“得不到的才会去想,如果夏小海和你在一起时想的是党敏,你怎么办?”
“可是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忘了就忘了?我又不是一台机器,说删除就能删除。”提到党敏,我又忍不住流下泪来。我想着那年我们都还年少,也曾泪眼执手的说“无论有什么事,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
“如果不能忘记,你就换个方式记住,何必再把以前的事拿出来一遍遍的想。谁对谁错都是过去式了。如果夏小海错了,你会因为他的错就不原谅他,然后再把他还给党敏?”
有时候程诺会让我无比安心,有时候他的话让我感觉判若两人。可是他不知道我对党敏做下的事,他从没见过我也会模仿党敏的笔迹写信给夏小海,他的心目中我该如我的名字般简单纯洁。
我看着这个深情款款的成熟男孩终于长大,他把流行的韩式发型换成大方利落的短寸。再也不会翻眼撇嘴吹他叛逆的留海。棱角分明的脸型,挺拔的鼻梁隔开深锁的眉头,两眼炯炯有神的散发着迷人成熟的光芒。我头已经只能到达他的肩部,我将两只手都搭在他一侧肩上,把脸埋进我的手里。他肩膀微微抖动,我们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抱我,我们只是那么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