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撑起一片天
无论是现实生活
还是心里
1
夜，冯伟在阳台上一口烟一口酒，绝望得想从6楼跳下。
年前盘了家餐厅刚装修好，一口气备下20万的货准备趁着过年好好大干一场，结果冷不丁来场疫情把这刚燃起来的火苗全给浇个透。
20万的货烂的烂扔的扔送的送打水漂不说，整个餐厅25号人还在眼巴巴等着发工资——虽说免租一个月，却是在未来3个季度里扣，他能不能撑到那时候都还是个未知数。每天手机各种债各种催，银行的，朋友的，亲戚的，手机一有动静，他的胃就下意识一阵痉挛。
活人，有时候真的能让尿给憋死。
早上女友过来，戴着口罩沉默地收拾东西。冯伟想说进屋口罩就可以脱下，嘴张了几次又什么都没说。他眼睁睁看着女友提着行李放把钥匙在桌上后离开。
他能说什么？她能给的都给了，存款、信用卡、她的人她的青春，但却换不来她想要的安稳生活。这次疫情让他彻头彻尾一无所有。
哦，也不对，还有近百万的债陪着他呢。冯伟苦涩想着。跳吧，从6楼跳下去，水泥地那么硬，跳下去，一了百了。
狠狠灌了几口酒，凄厉的夜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冯伟几欲把脚伸出去，心里又实在不甘心，他才29岁啊。
2
“啪啪啪”有人在拍门。
冯伟怀疑听错了，再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在敲门。冯伟缩回脚从阳台上艰难爬下来，站得久脚有些麻。
会是谁？都这么晚了？她又回来了？她急急去开门。
是女的没错，戴着口罩，但脸却是陌生的——不是他女朋友。他在脑海里搜刮一遍，确定是不认识的。
我是你楼下的，你扔下的烟头把我晒的衣服烫了个洞。女人说。
她举着一件衣服，上面有个小小的洞。
呃……我……不好意思，啊……对不起。冯伟连忙道歉着，他没注意到是否他不小心把烟头丢了下去。毕竟，刚才他万念俱灰。
女人盯着他看不说话。
我赔你吧。冯伟忙说。这大晚上她肯定不是故意来蒙他一件衣服。
你赔不起。女的说。
冯伟听后第一反应就是碰上敲诈的，好在她是个女的，她能把他怎样？冯伟“哦”了一声挑眉看她，等着她继续说。
是我前男友送的。女人悠悠开口说道。
哦？呃……真的抱歉了。想不到是这样，冯伟尴尬道歉。
算了，你请我喝杯水就行。女人说着。
虽然觉得她的要求奇怪，冯伟还是同意了。
进屋后女人把口罩摘下，挺年轻的，20多岁，长得清秀。
冯伟洗个杯子给女孩倒水，两人静静坐着，空气不自在。
3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在阳台很久了。女孩说。
冯伟简略不失礼貌地说，是碰上了些头疼的事。
女孩低头不语，气氛凝重。再抬头时语气干干地，她说，1月29号，1月31号的死亡人数里有两个是我认识的，他们在武汉开小吃店，今年过年没回来，想多给他们唯一的女儿赚些去国外留学的钱，在那之前，他们的女儿很不懂事，老是抱怨他们不能给她好的生活质量，常常惹他们生气，还动不动跟他们吵架……
女孩说不下去了，她满脸是泪。
这……你肯定很难过。冯伟蹙着眉头揪心安抚，想也知道，她就是那个女孩。
女孩哭得不能自已，冯伟鼻头一酸，眼泪也差点掉下。这场灾难，有损失的又何止他一人了。
冯伟不知如何安慰她，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那些司空见惯的道理难道她不知道么？她需要听么？不需要的，此时她要的就是这样毫无顾虑好好地哭一场。
女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略带歉意说，让你见笑了。
冯伟理解摇摇头。
我想说，明晚我还可以再来么？我怕自己撑不下去，就打扰你10几分钟。女孩怯怯问着。
行的，你来吧。冯伟答应了。他也需要有人陪，他知道自己已经到崩溃边缘了。
女孩走到门口，又回头，我叫谷小满。
冯伟。冯伟报上自己名字。
谷小满下楼梯。
冯伟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离开。
4
这个插曲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如果没有这个插曲，说不定他已经纵身一跃了。
躺到床上，满脑子还是餐厅的损失，只不过缓解不少先前那要窒息的焦虑感。不管了不管了，好好睡一觉。
他忘记自己多少天没好好睡了，从谈下店铺到筹备到装修到开业他忙得没时间睡，那时候他壮志踌躇；如今有时间睡了他却焦虑得睡不着，整宿整宿失眠，头发疯狂掉，人迅速消瘦，朋友圈里有人抱怨假期长胖多少多少，他羡慕得很，因为那代表着人家没有糟心事，如果也遇到跟他一样的事，哪怕三餐人参都胖不了。
冯伟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他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
醒来时已经第二天傍晚5点多，好家伙，一口气睡了10几个小时。充足的休息让冯伟精气神恢复很多，到底是年轻人，虽然事情还在，但换个心情看待，似乎就没那么糟糕。
想起昨晚的约定，冯伟看着乱糟糟的房子，垃圾，空酒瓶，烟屁股，浑浊的空气，蔫了的绿植。
冯伟忙活起来，该扔的扔，该洗的洗，该换的换。一通下来，居然微微出汗。一出汗，身体似乎也活过来，难怪说生命在于运动。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冯伟更加起劲做着卫生。触底就会反弹，再坏也就这样了，还能再坏到哪去？搏一搏，说不定还有机会。冯伟给自己打气。
做好卫生，冯伟把自己扔到浴缸里泡澡，看到女友给他买的尤加利叶精油没带走，他拿来滴了点进去，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在空气中荡漾开。
闻了，让人心安。
女友曾说他压力太大，特意买给他放松的，他当时还耻笑，直到女友离开都没试过。
冯伟想好了，自己要先振作起来，该面对的要去面对，女友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蔫样才走，只要振作起来，他们还是有可能的。
5
冯伟一边策划餐厅的自救方案，一边等着谷小满。差不多时间，谷小满来了。
天，你完全跟昨天不一样啊。谷小满诧异说着。
冯伟不好意思挠挠头，他也就是泡个澡刮了胡子换身衣服。
不单是你外表改变，更加重要的是你内在变了，看起来，有坚定、笃定的样子。
是吧，我自己也稍微感觉到了，再怎么样，活着的人总得过下去。冯伟感慨说着。
是应该要这样，你在做什么？谷小满看到桌面上摊开很多纸张。
在面对我碰上的事情。冯伟无奈说。
谷小满点点头。
行，那你做你的，我不打扰。谷小满拿着本厚厚的书在翻，冯伟再一看，是本《安魂曲：汉诺赫.列文戏剧精选集》。
这是什么书？冯伟没话找话。
哦，这是以色列一位很有才的剧作家写的，戏剧。谷小满微笑说。
你学这个的么？
嗯算是，表演的。谷小满依旧笑着说。
那你以后就是明星了么？你演电视剧，电影？冯伟有些不敢置信。
会不会成为明星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学这行的。谷小满调皮吐着舌头。
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冯伟重新再打量谷小满，才觉得她很有气质，昨天觉得清秀，这会儿再看，发现她不管是坐是站是走，背一直都是挺直的，常人哪能那样，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学表演很辛苦吧？
那你说，有哪行不苦的？谷小满盯着他反问。
冯伟心里怔住，这小小年纪的，说起来话来还挺有说服力的。冯伟投降点头承认。
6
谷小满连着几天都来，有时候还会带点她自己烤的面包。
冯伟看着新闻数据终于开始稳定，心里甚是喜慰。他召集了餐厅所有人员开了次线上会议，把餐厅困难跟大家说出。
大灾难下，人人息息相关。店长厨师长经理带头说2月份不要工资，其他员工也跟着表示愿意跟餐厅共进退。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他跟大家保证，工资先按最低标准发，剩下的欠着，只要人员在餐厅在，他就有信心再搞起来。给员工吃了定心丸，冯伟又跟店长厨师长在线上探讨接下来的方案，率先推出无接触外卖、净菜，餐厅会员可再享受会员价。陆续有人订，冯伟打铁趁热，跟各个外卖平台合作，平台也给出较平常更优惠的条件来扶持商家。连续几天他都吃住在店里，餐厅上下一片团结。线上交易稳定上升，冯伟松了口气，虽然做的业绩不足线下十分之二，但数据是稳定的，这就是好消息。
这晚他回家洗澡，路过5楼，想着好几天没见到谷小满，不知她怎样。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一位大叔走出来，看样子是要丢垃圾。
看到冯伟在门口疑惑上下打量，冯伟赶忙开口说，呃我找谷小满。
大叔一脸怀疑，不过还是往屋里喊，小满，有人找。谷小满说是你啊，爸，他是楼上的，我朋友。谷小满一把把冯伟拉进门。
冯伟有些懵，她喊他爸？她爸妈不是……？
他是你爸？冯伟犹豫问着。
呃是啊，你知道我是学表演的。谷小满艰难开口。
冯伟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说哪跟哪啊。
也就是说，我会演戏。谷小满下定决心般说着。
哦，就是说你骗我说你父母……冯伟更莫名其妙了，她这么做为什么啊？骗钱么？他可什么都没给啊。
7
哎算了算了，我实话跟你说了，那晚，我在阳台闻到烟味，以为是我爸又背着我偷抽，我讨厌烟味，对那味儿很敏感，后面发现是楼上的人在抽，也就是你。看你又是烟又是酒的，我恨死了，准备跟你抗议，然后看到你脚伸出来，把我给吓坏了，你是准备跳吧？我不敢叫，你伸出来又缩进去又伸出来，情急之下就拿了我衣服用没收我爸的烟烫了个洞，拿到你楼上，然后就现场临时自编自导演了场戏。谷小满越说越小声。
冯伟目瞪口呆听着，这什么跟什么？他以为是他在帮助她，没想到他才是被救的那个。
我明白了，所以你才会说第二天第三天还来，你是怕我再做傻事是不是？我就奇怪当时你怎么会要求进来喝水。
冯伟感慨万分，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是啊，但是第二天看你精气神不错，我想你应该是想法改变了，我也挺欣慰的，你自愈能力很强哦，你可不知道，我那会楼梯三步并两步啊一口气冲上来，我真怕来不及，怕敲半天门也没人开，还好，谢天谢地，你开了。谷小满笑眯眯说，比起别人，至少我们还安然无恙活着是不是？人家老樊不是也唱：……不死总有出头之日。
冯伟唏嘘又唏嘘，真心诚意说着，你真好，你是个好姑娘！
哈哈哈，我也觉得，可惜我有男朋友了，不然……嘿嘿嘿…...谷小满话风一转问，当时你相信了没有？感动没有？你觉得我演得怎样？有没有入戏？未来能做大明星么？
我哪有想到那么多，看你泪流满面的，我一下觉得你比我还惨，心里稍微平衡了，谁知，你是……为了救我，谢谢你，谷小满，我打包票，你以后即使不是偶像派演员，也一定会是个实力派演员。
冯伟一脸严肃说。
你说什么啊。谷小满不满。
两人大笑了起来。
墙角一盆绿莹莹的绿萝抽着嫩芽生机勃勃，春天已经来了，希望也就不远了。
完
[转载]夜深，楼下女人来敲门。（转载，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