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槐是被老李叔救回家的,老李叔家是后来到村子里的,刚落户时,因为与高义山年龄相仿,两个小兄弟,就玩在了一起,现在老李叔也已经是老住户了,爹娘都已经去了,他也就不回老家了,一直待在十亩田,他和高义山在一起的时候,就相互之间切磋一切武艺,两个人也都使得一手叫好的飞镖。在村子里也有南高北李的说法,足见二人的镖术精良。
刚才的枣子,也是老李叔让送过来的。
“我先回去,怕家里有什么事!”
老李叔把二槐送回了家,儿子平安归来,高义山知道非常时期也不留老李,相互对视了一下,直接把二槐领进了屋。
高义山把枣子夺了过来,一股脑的倒入刚刚烧开的沸水中。二槐边往灶里填秫秸,边拿着那捡回的书看。
“老二,你快烧火,你妈身子虚,你不知道呀?你拿的啥”而立之年的高义山,对于书,真的没有概念。
“说书人的书”二槐边看着上面的画,边说。二槐对于书的认识,还是在上了镇上里的二姨家,才知道的,二姨夫是个私塾先生。家里自然是屯书数卷。二姨也曾拿着那些书,指给二槐看,边念着字,边叫给二槐,二姨的声音好听,像唱歌一样,二槐要睡觉的时候,都要嚷着让二姨给他读书听。那些书是线装的,都是用锦缎的盒子装着,盒子一侧,有两个象牙的别针,别在锦缎的扣里。书一打开,一股独特的香味,吸引着要入睡的二槐。就这样,在音乐与香气的作用下,二槐香甜的入睡。
说书人这个书,因为常期的磨损,边都飞了毛,而且上面也被说书人画上了圈圈点点,二槐看起来,也有些费劲。
“啥?书?快点填火,你又不识字,正好,拿来烧火。”高义山大巴掌直接就伸了过来。
“你娘还病着,你倒有这闲心!”
二槐,忙把书捂住。
“不识字,还不能看画?”
灶边上,二槐将剩下的柴火,一股脑的填了进去。
二槐的娘挺着肚子,从炕上勉强支起身子。
“他爹,你做啥?孩子喜欢就让他看去”
枣子只熬了一会,高义山就连水带枣端了过去。
“你先喝,身子不能虚着了,要不然孩子生不大”
高义山放下碗,转身正要去收拾农具,二槐的哥哥,高大槐没命的跑了进来,正好与高义山撞了满怀。
“干啥,大槐,这么毛火?”
“不,不好了,鬼子,鬼子开杀戒了,咱们快逃吧!”大槐喘着粗气,着急着拽着高义山的衣袖。
“瞎说什么?哪呢,你看到了?”高义山心里一紧,这一次的行动,把烈士的遗体都夺了回来,鬼子,伪军死了不少,这小日本一定是动怒了。回到家来,他也没敢提这事,怕惊吓到自己的老婆,想等着天黑之后,再做打算。他听大槐说的,快速的推上了那扇破木板门。
“真的,刚才,老李叔说的,说是武工队在集上把日本的人杀了,日本人现在都从炮楼里出来了,挨个屯子在找人呢!”
“没事,大槐,咱们是良民,他们不会乱杀的”
因为自己的女人怀着孩子,高义山怕老婆听后着急,有什么闪失,安慰着强撑起来的,满脸惊慌的老婆。
“是你李叔亲口和你说的?”
高义山觉得,老李一定是又得到什么新的消息了。
大槐从水缸中舀出了一瓢水,一股脑的灌进去,顺了顺气。
“爹,我是听三柱说的,他是偷听他爸和他妈在屋里说话的,他说这次武工队把鬼子的情报员给杀了,日本人是一定要把武工队找到的,前几个屯子,反抗的,有嫌疑的,直接就开枪打死,老李叔家的亲戚,也被杀了,老李叔他们全家都要走,正在准备行李呢”
大槐和三柱子是好朋友,三柱子的爹,就是老李叔。高义山知道大槐所说的这些,不只是听说,而正在发生着。
离二槐这个屯子三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屯子,日本人正在疯狂的抓捕,无情的屠杀着百姓。
高义山与二槐娘对视了一下,
“你躺一躺,我去去,就回。”
“好,这有两孩子呢,没事,你去吧。“
娘说的很淡定。
二槐了解娘,娘遇事从来不慌,而且越是关键的时候,就越加淡定。娘说小时候,和小朋友一起玩,马惊了,别的小朋友都吓慌了,是她把小朋友从马蹄下拉了出来。所以娘也告诉二槐,遇到事,不要慌。先把自己扔到事外,然后,再做决定。
高义山去了老李家,老李大名叫李工,祖传的木匠手艺,平时也时不常的给日本人做些木匠活,在村的北面住。
高义山走后,娘让大槐把外面的大车收拾好,然后挺着肚子和二槐一起把屋里的铺盖打好包。大槐长二槐六岁,十多岁的孩子,干起活来还是蛮煞楞的。很快就把大车上收拾的一个草皮子都没有。
高义山回来了,他告诉老婆,和大槐说的一样,老李他们,天黑之后出发。
“咱们跟着老李走,老李说滨江省有亲戚,混得还可以,咱们先过去,等那边落了脚,再说。”高义山看着老婆。
“你的身子,没问题吧?”高义山还是有些担心,怕他的女人在路上出事。
“现在,还行。走吧,这里也没有活路了”娘还是淡定的说。
“好,天黑,动身”
高义山说的天黑,是指后半夜,也就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没有月亮,基本上是一麻黑,在这个时候,鬼子是不敢出来的,你别看他们白天闹的凶,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到了后半夜,他们是不敢出来的,他们只要是出来,就不见得能活着回去。就是今天,伤了他们很多人,到了天黑,岗楼里也早早没了亮,鬼子和伪军都藏在里面,不敢出来。因为他们知道,武工队,老百姓都狠透了他们,有个机会,一定是能消灭一个是一个。
二槐和娘扎好了行李,高义山和大槐把大车推到院中央。虽是夜深,但可不是人静。屯子里到处都能听到一些院子里发出的响动,屯子里的人,都在准备着逃亡。
车装好,娘坐在车左边,二槐背着个小行李包,是娘装的细软。坐在车右边,车子是独轮车,大槐和高义山把车把上的带子,背在身上,在后面使劲的推着。二槐特意把那本书,也放进了包里。想着有机会,路上看着解闷。
车推出不远,就经过了老李叔家,李工还有媳妇和三柱子早等在家门口了。两家并成一个队伍,向屯子口走去。
路上,前面不远处,同样能听到大车的轱辘的声音。只是,没有一点人的声音。
鬼子的岗楼,在黑暗中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大车轱辘,压在土地上,声音不会很大。人的脚步声再怎么掩盖,都不太可能听不到。二槐的车推过岗楼的时候,突然,岗楼里打出了探照灯。
高义山和老李叔马上把车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躲在了大车的后面,二槐借着光亮,看到老李叔把镖摸了出来,露出了一道寒光。
一句日语,从炮楼中喊了出来,随后,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路边的老树上,噗的一声,探照灯雪白的照了过来。
走在黑暗中的人们,都不敢动弹了,岗楼门打开了,一个伪军拿着枪跑了出来。还没等他走下台阶,一声不知从哪里来的枪响,伪军晃了几步,跌倒在岗楼下。
“咣当”一声,岗楼的门关死了,随即探照灯光也熄了,机关枪探了出来,盲目的扫了起来,扑扑扑,子弹打在大车上,冒出了一股股火。
“嗵”又是一声巨响,岗楼上空,再次冒出了浓烟,岗楼里的枪哑了。
“武工队来送咱们了的,小鬼子不敢出来了,咱快走”老李在黑暗中把镖又收了回去,他小声的向高义山说。
高义山点点头,在老李家,他已经接到命令。这次他们两家不只是逃亡,更重要的要把今天说书人从汉奸身上得到的那份情报送出去,情报据说在老李身上,在哪,他没有告诉高义山。
就这样,一行人,重又推起了大车,迅速的走出了村子口。
在黑暗中,他们绊绊磕磕的走着。天亮的时候,他们一行七人,已经走到了济南火车站,尖楼尖顶的火车站前挤满了从周边屯子逃出来的人。老李叔去买票,高义山领着两家人在火车站外等着。
老李叔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手里死死的攥着票。
“给,你们的,我给你们买了两个座,我们就都站着了”老李把票递给了高义山。
“那,哪成,老李媳妇也得坐着,你拿着”高义山和他推让着。
“别让了,你媳妇带着孩子,二槐又小,就你们坐了。”
正说着,站里的铃响了,人群开始向车站内涌动。
“开车了,快,咱们走”老李叔说着拉着三柱和媳妇先挤了过去。
“打邮包,打邮包”一个车站的红帽子喊着。
“打邮包的,等一会,大槐,你先和你娘进去,我和二槐去把邮包打了”高义山说着把票递给大槐。
红帽子领着他们进了站。
“看清楚了,这些是滨江的,这些是奉天的,你们自己放吧。”
红帽子又去招呼别的乘客。
地上两堆包裹,一堆上面立个牌子,“滨江”“奉天”,二槐与高义山都不认识字,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被面,好手工,你的婆娘很巧呀”
一个人走过来,赞许着高义山背的行李。
“恩,女人用好布拼的,棉花也是新打的”
高义山听了这个人的赞许,看着这个人带着眼镜,穿着长袍,不像是逃荒的,就对他有些好感,不无骄傲的说。
“好,你们,这是要去哪?”
“滨江”
正好,来个有文化的,高义山想让这个人帮忙看一下哪个堆是。
“哦,这个”
那个人,指了一下立着“奉天”的牌子。
二槐把行李扔到了那个堆里,二槐趁高义山不注意,把那本书,也放到了行李包里。高义山把手续办完,直接去找大槐他们,进了站,高义山一直在找着身材高挑的老李,可是火车马上就要开了,也没找到老李,急得满头大汗的高义山,拽着二槐就向前面挤去,这时,老李从后面把他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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