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有十几年没有好好的在村子里走走,每年会回去,但好多路已经杂草丛生,好久没有人走过,村子里只有几位老人还在,田也荒了,只做些时节的蔬菜。我家的老屋地势高,能看到整个村子的模样,站在破败的房屋前,环顾四周,脑海里到处都是自己小时候与玩伴的身影,笑声回荡在山谷间,不绝于耳,一切就像在眼前,回忆时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绽放,回过神来,只觉一切太匆匆。我的村庄老了,毫无生气,随着村里的老人垂入年暮。
岁月带走了这个村庄的灵魂,也带走了这个村庄的朝气。踏过无数次的路,在年久之后,不复存在,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垮掉了一半。还记得小时候经常与小伙伴一起到竹林里捉笋子虫来玩,天气好的时候竹林里总是会传出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呼雀跃,如今没有人砍竹子来编工具了,竹林肆意生长,就像许久没有修剪的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还有些被大风挂断的,挡住来路,茂盛的竹林也挡住了老屋的光线,这片地方没有了以往的生机,鸟儿也不知去向。
我环顾的四周,无论哪一座山,都能记起一些事。小时候总能在山上找到一些野果,吃一会又疯闹起来,也在山上放过火,又用柏树枝打熄,有时候,偷偷从家里一人拿一小块肉上山去烤着吃,烤糊了也高兴的不得了。在山上分成两队,站在两边,拿起泥土互相打仗,玩的不亦说乎。累了就躺在山坡上睡一会,醒来温暖的太阳还在,头顶的野果还在,又会兴奋的爬起来摘下来边吃边跑。在白地瓜成熟的时候,我们总会翻几个山头去偷吃几颗,白地瓜把皮一剥开,啃上一口,又香又甜又可口,简直就是难得的美味,还有那份偷地瓜没有被抓着的窃喜掺杂其中,珍贵而又短暂,后来买回来的白地瓜是没有这样的香甜。风从垭口吹过来,那种清新的味道是多年后第一次闻到,多么熟悉呀,是这个村庄独有的,在与皮肤接触的那一瞬,不燥不凉,这风依然是那时的风,久别了,我的老朋友。我闭上眼睛,摊开手去感受风的存在,好像他在说,“好久不见”。
记得有一段时间,村子里每一户人家都养了一只狗,就连我们家从不养动物的都养了一只,我还记得是一只白色的背上带有一撮黄毛,但不知怎么回事,在几天的时间里,整个村庄的狗一一死去,从此以后就没有再养过狗,对于死亡,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看见过很多次,很害怕,也充满一种敬意。后来知道了,害怕是因为无知,所以也渐渐不那么害怕了。但对于一些事有了孩时的阴影,也很难化解。我讨厌一切形式的离别,尽管无可避免,但我认为任何离别,都不合乎情理,都不公平,都有点自私,都残忍,离别是天空中的一抹乌云,在生活中不起眼,但总会变成思念、怀恨、领悟、成长中的一场雨,不疾不徐。
好像小时候从来没有哭过,没有担忧,没有困扰,就像襁褓中的婴儿,有人百般呵护。从小我就养成温和之人,大概与家庭有关,与小伙伴也从来不会起冲突,感情自然特别好。我们村都是一个姓,一个大家族,所以人与人之间也很和睦,记得每次赶集,早早的就有人喊上街了,约到一起上街买东西、喝茶、打麻将或扑克,一路总是有十几二十个人,有说有笑,走着走着,就走散了,笑声还在耳旁,人却已在天涯。我一人的回忆,是对于这个村庄生活过最后的证据,越往生活里走,记住的反而是离我们越久远的记忆,是那时对我们的呼唤吗?
后来有几年时间,我将以前积攒的泪水全部倒出,缺失的安全感让我觉得与世界的格格不入,一下子心就变得脆弱了,我看不见儿时仰望天空的清澈也感受不到一阵风是为我而来,那种慌乱让我想要逃,逃到没有纷扰与没有斜视的眼神的地方去,我讨厌第一感觉完全陌生的地方,就像我重新出生一样,必须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从蹒跚到直立,再奔跑跌倒奔跑,后来我不再流泪,不是因为我适应了它,而是我学会了怎样优美的面对。
小时候总有一位像哥哥一样的人物想要去讨好,他说的什么我们都相信,愿意去实施行动,所有的行动都由他说了算,所有的快乐他给我们制造了一大半,他是童年里我们的偶像,在一次突然的离别,就变成了永别,是与他的永别,也是与我的村庄永别。如今,我带着这份眷念,行走在新的土地上,也会带着一份信念,守望心中的麦田。
窗外的云不是故乡的云,异乡的游子在梦里缱绻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