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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名不见经传的战争,从娘胎里开始。
认识许开良是在初中一年级,顺便认识的还有张飞。
许开良人很帅,而且学习超好,用一句诗来形容,就是“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如果这还不够形象,那么可以换个比方,最近几年有个动漫叫《秦时明月》,里面有个主角叫张良,年轻时候的许开良就神似这个张良,当然许开良肯定没有算计过嬴政。
张飞就不一样,张飞他老爷子为人比较勇猛,但是个大老粗。我们曾问过老爷子,为什么不把自己名字改成张飞,却给儿子起名叫张飞,老爷子颇无奈地叹道,“唉,都怪我爹没文化啊。”
所以老爷子仗着自己比他老爹有文化,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张飞。
但张飞造孽啊,长着粗犷的外表,内心却随了他老母亲的阴柔。
没办法,世间许多事都这样,不会每一件都让你称心如愿的。
初二的一个傍晚,不知是上天有意还是无意的,让我们仨聊开了。别怀疑人小就不知道想事情,往往人小才敢想大事情。
“美术老师真漂亮。”
张飞的内心虽然阴柔,但是发育得比较粗犷,和他的外表一样粗犷。
“我觉得还是语文老师漂亮。”
我立刻反驳。因为语文老师总是很喜欢我写的作文,我可不想她的形象在别人心里落了下风。为自己喜欢的人据理力争,那是我从小就有的优良品质。
“语文老师不行,她手上长毛,害怕。”
阴柔就是阴柔,居然害怕女人手上长毛。那是我第一次对张飞生出了赤裸裸的鄙视。
“你居然怕毛,你自己没长毛吗?”
我心里那叫一个火,对张飞怒目而视,等着他跟我开战。出乎意料的是,张飞两颊绯红低头不语。看着张飞的样子,我心里一激灵,立刻明白了他到底在害羞什么,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我还是觉得美术老师好看,她就没长毛。”张飞继续恬不知耻。
“你怎么就知道美术老师没长毛呢?”我实在搞不清楚他怎么就那么肯定。
“因为我看见过啊,她就是没长毛。”
“你确定你哪里都看到过了?”
“我确定。”
“你瞎了吧,她头上那些不是毛吗?”
“啊呀,我说手上,手上!”
张飞尖叫起来,恨不得就要跳起来。看他那样子,我哈哈大笑起来。
但很快,我俩就注意到,不管我们怎么争论,许开良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你是真能装,难道你从来没有看过?”我有点不服气。
“我没那心思。”许开良少年老成,说话和他的学习一样,能把我们气死。
“因为我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妹子下学期就要来了。”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道。
男人都对自己好兄弟的女朋友充满了期待。
自从知道许开良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妹妹后,我和张飞的心思就完全不在学习上了,我们俩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在关心他的这个妹妹。
据许开良说,他那个指腹为婚的妹妹叫纪晴川。在他两岁的时候,一个蓝天白云的下午,纪晴川妈妈挺着肚子到许开良家晃悠。
“我怀的是一个男孩,名字都取好了,叫纪晴川。”纪晴川的老母亲对着许开良母亲说。
“我看不见得啊,大妹子,没准儿是个女孩儿呢。”许开良的老母亲看见谁家孩子都是未来媳妇儿,连在肚子里的都开始打主意了。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地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纪晴川母亲一拍桌子,“如果是女孩儿,以后就给你家开良做媳妇儿了。”
本来是两个母亲赌气的话,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场未来的旷日持久战,交战双方还未谋面,就这样在娘胎里开始了。
到底还是许开良老母亲棋高一着,竟然给自己赌来了一个儿媳妇,而且是一个百般满意的儿媳妇。那纪晴川也像是自娘胎里出来后就知道了自己已经是许开良的人,有事没事就往许开良家里跑。
他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共用一个很长的院子。
许开良会爬的时候,纪晴川呱呱落地;许开良会跑的时候,纪晴川刚学会爬;许开良有的吃的时候,纪晴川刚好学会了抢。
“自从她学会抢后,我就没有吃过自己想吃的东西。”许开良忿忿不平地告诉我们。
“为什么呢?”张飞听得似懂非懂。
“因为无论我吃什么她都要抢。”
“你可以不给啊。”张飞肯定是没有过被女孩子抢东西的经历。
“你懂什么,不给她就哭,她哭我就得挨打。”许开良说到了重点。
“那你是很可怜哦。”张飞一脸同情,像是一个慈祥的老母亲。
“她是你媳妇,你给她就是了。”我在一边超级想笑。
“她有美术老师漂亮吗?”张飞娘归娘,关注点却是一点也不娘。
“相当丑,跟鼻涕虫差不多。”许开良一脸嫌弃。
听许开良这样说,张飞似乎很失望,随即又心有不甘地向我求证,“你觉得她媳妇儿真的很丑?”
“他媳妇儿绝对漂亮。”
“为什么呢?”
“你听你爹说过你妈漂亮不?”
“没有。”
“那你觉得你妈妈漂亮不?”
张飞使劲点点头。
“那不就是了。没有男人会觉得自己媳妇儿漂亮的,倒是都觉得自己女朋友漂亮。”天知道小小年纪的我怎么就那么具有哲学思想。
“真希望他媳妇儿赶紧来上学。”听完我的这一通推理,张飞开始幻想起来。
如果念咒有用的话,英语老师和那个把英语加进中考高考的的家伙,肯定在我的咒语里灰飞烟灭了。但他们没有,所以念咒根本没用。
在我和张飞对许开良那个媳妇儿无数个夜晚的幻想和猜测中,我们从初二升上了初三。
倘若人生往上升还有痛苦,那么初二升初三绝对是第二痛苦的,唯一比它更痛苦的就是从高二升上高三。
但也有高兴的事,那就是许开良的未来媳妇儿要从小学升初中了。
“我完了。”
初三开学的第一天,许开良找到我和张飞。
“你为什么完了,是要回去结婚了吗?”
我不无羡慕地看着许开良。因为我家里老和我说,像我这种吊儿郎当的人是找不到老婆的,所以对于许开良这种不需要找老婆的人,我是由衷地羡慕。
“那你应该高兴啊,我们都还都这么小,你就可以有媳妇儿睡了。”说到“睡”的时候,张飞的脸又红了。
“你们不懂。”许开良看着我们两个,一副恨好朋友不能分担自己困难的表情。
“你说出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张飞果然仗义。
但许开良沉默不语,他不语我们就不好再问,只好等着瞧。
许开良有他的烦恼,我也有自己的心事。虽说我大部分心思都花在语文老师身上了,但没有人看得出来,我真正的心思其实都在英语老师那儿。
开学第一天的傍晚,我在路边找了两片鸡毛,然后悄悄地来到学校操场围墙边的竹林底下。
“求求各位菩萨保佑,让我的英语成绩好起来,让英语老师那个老女人见鬼去吧,让英语见鬼去吧,让把英语加入考试必考的那个王八蛋见鬼去吧。”
对着从远处照进来的夕阳,我像是一个信徒虔诚地祷告着,念完后又毕恭毕敬地把两片鸡毛插进了土里,再把喝剩的矿泉水围着鸡毛倒了一个圈。
哪知就在我做完这一切,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张飞的声音,“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老实说我被吓了一跳,但幸好我才思敏捷,连腹稿都没打就信口开河起来。
“我……在这里作法呢。”
“你居然还会这个!”
那是我第一次见一个人眼里有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嗯,我当然会。我和你说,这是我们家隔壁老爷爷教我的,他特别厉害,隔着很远就能让别人家姑娘肚子疼,也能让别人家姑娘肚子大起来。”我言之凿凿。
“那么厉害!”张飞完全被我唬住了。
于是,在那个夕阳洒满操场的傍晚,我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追随者。而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学会我的一招半式,好让美术老师在他离开学校的那天,能为他哭一场。
我追你逃,我让你无处可逃。
初三开学的第二天,在学校饭堂里,我们终于见到了纪晴川。
回想起来,那时候的饭堂挺有意思,一群思想活跃但是特别听话的孩子,连打个饭都乖乖排队。就在中午我们排队的时候,从很远的门外跑进来一个女孩子,径直向我们仨奔过来。
“阿三哥。”那女孩甜甜地叫了一声,然后直接冲进了许开良身前。
“排队,排队!”我们身后传来不满的声音。
“我哥哥替我排的队,怎么了怎么了!”没等我们开口,那女孩子伸出一个头就和后面的声音怼开了。
“她就是你媳妇儿?”张飞站我前面,猫着身低声问许开良。
许开良默不作声。
“她就是你说的未来媳妇儿?”张飞不知好歹,加大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许开良还是默不作声,那女孩子却接过话来,“对,我就是阿三哥以后的媳妇儿。”她边说边转过身来,看着我和张飞。
娇小的脸,双眼皮,扎着马尾,很调皮的样子。
“你媳妇儿真漂亮。”张飞已经忘记了他的美术老师。
“你媳妇儿真漂亮。”我看着不争气的张飞,也不争气地暂时忘记了我的语文老师。
很快,我们打了饭,回到饭堂里,坐下来吃饭。
“阿三哥,我要吃你的菜尖。”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纪晴川的筷子就伸到了许开良的碗里去夹菜。
“阿三哥,我要吃你那个土豆。”
许开良不躲不闪,任凭纪晴川在他碗里翻找。
“你真可怜啊。”我看着许开良。
“你怎么叫他阿三哥呢。”张飞的关注点总是和我不一样。
“因为阿三哥还有两个哥哥呀,他是老三,所以我喊他阿三哥。”
“你不是他未来媳妇儿么?”张飞看着纪晴川,接着问道。
“对呀,我长大后就要嫁给阿三哥。”纪晴川毫不避讳。
“他不娶你怎么办?”张飞看着许开良。
“他不敢的,不管他去哪里,我都会跟到哪里。是吧,阿三哥?”纪晴川回答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许开良。
纪晴川喋喋不休,但是说话吃饭两不误,嘴巴塞得鼓鼓的,像是吃坚果的仓鼠。吃完后还打了个嗝,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然后伸手拿过许开良身前的牛奶喝了起来。喝了一半又递给许开良,“阿三哥,剩下的给你喝了。”
“你真可怜。”我看着喝着剩余一半牛奶的许开良,由衷地感受到了他的不容易。
“他可真幸福。”吃完饭,看着拽着许开良胳膊的纪晴川,张飞凑近我耳边说道。
“这些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我看着许开良,实实在在地替他难过。
自此,许开良成了学校里真正意义上的名人,有老师捧着,有纪晴川追着。
张飞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病人,他患上了红眼病,这让他本来就很一般的成绩快速地一落千丈。
我就不一样,我对姑娘没兴趣,所以不管许开良如何被纪晴川追着,我心里惦记的始终是我的大摩托。在这件事情上我一直很佩服我那老父亲,他总是用一根超级牢固的线牢牢地钓着我。他会时不时地带我去卖摩托车的店里转悠,指着角落里最酷的那辆车对我说,儿子,只要你如何如何,我就把这辆车给你买下来。
为了那辆摩托车,我的弦就一直紧绷着,除了英语其他科目还算过得去。
时间像是你前桌女孩子的短发,不知不觉就长了。但不管时间如何长,学校里的男同学如何来来去去,纪晴川眼里始终只有她的阿三哥。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群同班同学坐在一起吃饭,其中有几个女孩子。
“许开良,那个小孩真的是你未婚妻?”有一个女同学好奇地问。
“那当然,那是他妈赌来的。”张飞坐在旁边,嘴巴快得连许开良都没反应过来。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另外一个女孩子问道。她问完这句话的时候,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阿三哥。”
就在这时,纪晴川跑过来了,径直地站到了许开良身边。
许开良身边那会儿坐了一个女同学。纪晴川手里拿着饭碗,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开良旁边的女同学。
“啊呀许开良,我真是怕了你媳妇儿了。”坚持了几分钟后,那女同学实在受不了,只能识趣地让开。
纪晴川坐了下来,扒拉扒拉着就在许开良碗里找肉吃。
“明年你阿三哥去上高中了,你就等着他被别人抢走吧。”有女同学逗她。
纪晴川听了这话,嘴巴半张着,饭嚼了一半就停下来,像是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我……”她“我”了半天,脑子短路了。
“你你你……你能怎么样呢?”
“我不读书了,我跟着阿三哥去!”纪晴川被逼急了,一下子怒了起来。
“好了好了,赶紧吃饭。”看着纪晴川,许开良有些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纪晴川这才安静下来。
奋不顾身向前走,该离别就离别,恰逢其会的岁月,也有些事得单枪匹马去应对。
时间就在这样似乎每天都一样但似乎又不一样中流逝着,终于迎来了我们的中考。
即将考试的前几晚,我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起初以为是哪个眼瞎的姑娘入梦来了,后来声音越来越清晰,接着我醒了,眼睛一睁,我尼玛张飞瞪着牛眼睛在黑夜里看着我。
我一咕噜跳起来,“你要干什么!”
看到我的反应,张飞显然也受到了惊吓,一个趔趄差点跌了个狗吃屎。可怜的小张飞,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再次走近我。
“我想请你做一场法事。”
“啊?”
“就是那天那种,求爷爷告奶奶,让我考个好成绩。”
我一听明白了,原来张飞对我之前吹牛的事儿深信不疑啊。“行。”我看着他可怜的目光,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走啊。”
“现在啊?”
张飞使劲点头。
“现在不行,得等明天,等我算好时间。”我看着张飞,说得无比认真,但其实是眼睛真特么睁不开,一心只想睡觉。
张飞用他整整一个星期的零花钱认真请我吃了一顿饭,但记忆中除了有一包豆腐干,再没有其他。
在一个霞光万丈的傍晚,我的法事正式开始了。
“呐,给你。”
等我站在那片竹林前,张飞听话地拿出了两根大鸡毛。我看着张飞,心里开始犯嘀咕,要不要告诉他,我其实不会做法就是忽悠他的。但是看到他那种虔诚的目光,我知道这时候不能伤害他,必须把事情给漂亮地办了。
于是我双手举起鸡毛,嘴里叽里咕噜起来。
那是我人生中做的最大一场法事,我毕恭毕敬,又可怜巴巴,我不再诅咒英语老师,也不再诅咒那个把英语纳入考试的家伙,我虔诚地祈求他们保佑我,也保佑我身边可怜巴巴的张飞。
似乎从我小时候开始,风总能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吹起来。那天也一样,不但风,连竹林也听话了起来。就在我嘴里叽里咕噜的时候,风应声而起,接着那片竹林也哗啦啦地摇摆起来。张飞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
“快把嘴巴和眼睛闭上,要不然你的诚心就从嘴巴里跑出去了。”
张飞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和眼睛,我在边上看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可真特么是个表演天才。
“把你的需求默默地说出来,记住,在心里说就行了。”我忍住笑,郑重其事地指挥着。必须让张飞在往后的岁月里再崇拜我一段时间。
等一切完毕,我很认真地把鸡毛插进了坚硬的大地上。
“一切都有救了。”张飞看着我。
“对,一切都有救了。”我也看着张飞。
从那时开始,我们都有恃无恐起来。结果不出所料,张飞落榜了,英语要了我半条命,剩下那半条命勉强向上爬了一步,而许开良则继续一路高歌猛进。
整个假期我都不敢去找张飞。年轻的时候犯错都喜欢躲着,我也不例外。我心里一直隐隐作痛。
我有时觉得对不起张飞,有时羡慕许开良,但更多时候,我的心痛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大摩托没了。
张飞也没来找我,他似乎已经不再好奇许开良的未来媳妇儿了,而我,似乎要失去一个好朋友。
我不敢去找张飞,但还是去找了许开良。许开良家里没有我想像中的那种兴奋,我去的时候许开良正端着碗坐在家门口的院子里,看着他身前的葡萄架大口地吃着饭。
“你慢点,我不和你抢。”我看着许开良打趣道。
“你不懂。”许开良也看着我。
“阿三哥。”
果然,许开良话音刚落,纪晴川就从隔壁蹦哒过来了,跑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许开良碗里拿走了看起来最好吃的那块肉。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总有人是被上天眷顾着的,远的我不知道,近的就是许开良。
中考之后,我们仨就这样分道扬镳了。许开良继续开挂,我继续我的平凡之路,张飞彻底消失了。
我们都有自己的计划,可是世界也有它的计划。我们的计划是要策马奔腾,要名扬四海。可是世界的计划却不是这样,世界在我们踌躇满志的时候会突然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高中的两年里,一切正常,我时不时会去找许开良,也顺便打听打听张飞的消息,但从不问起纪晴川。我从不惦记好兄弟的女朋友,除非是实在太漂亮的,会偶尔偷瞄两眼。
直到高三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许开良突然跑来找我。
“我要出去走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帅,但是多了一种憔悴。
“啊?”
“我不想读书了,要出去走走。”他接着又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许开良垂头丧气的,不说话,却也不肯走。我陪着他坐在我学校门口的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那晚,我第一次喝酒。
喝酒这个东西讲究战术,许开良对我倾囊相授。
“要趁酒没注意的时候一口干了,然后趁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赶紧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开良说的话都被我奉为至理名言,除了他说自己命犯美人,迟早会毁在女人手里这事。
我一直觉得许开良很稳重,要放古代我怀疑他早就是羽扇纶巾,官至三军统帅了。这样的一个人我不相信他的宏图霸业会中途夭折,而且还会是因为美女。
但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啊。
“我是被学校开除的。”
许开良果然趁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被酒干趴下了。
“啊?”我难以置信。
“我被我们校花给糟蹋了。”
换别人说这话,我肯定往他头顶撒尿,让他被尿呛醒。但许开良说这话,我却没办法不相信。在我们快开学的时候,我就和他说过,他一定会成学校的风云人物的。
“看来,你真成为你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我比较关心我之前预言的准确性。
“何止啊,我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开良看着我,又喝了一杯。
“你慢点慢点,还没把故事讲完呢。”
我特别着急知道内情。那时候似乎还没有吃瓜群众这么一说,要不然我绝对合格。为了吃个完整的大瓜,我抢过许开良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怀孕了,闹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你真不是个东西。”许开良说到这里的时候,我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真是她主动的……有时我也恨自己。”许开良的半个脸倒映在酒杯里。
“真特么帅。”我忍不住忽略了许开良前面的话。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也不见了,我也被开除了。”
许开良醉眼朦胧地看着我,又拿起酒杯,然后“咕咚”一声,倒在了酒桌上。
我只顾着套瓜,却忘记了喝醉后怎么办这个事了。
“阿三哥。”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纪晴川出现了。
娘胎里开始的战争,我誓要奉陪到底。
我与纪晴川合力,把许开良弄到了离我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宾馆。
纪晴川非要留下来照顾许开良,我知道我劝不了她,只好独自离开。
对天发誓,我有过负罪感。或许我当时是应该拉着纪晴川离开的,不应该让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我又想着,许开良都醉成那样子了,只有纪晴川欺负他的份儿,也就放下了负罪感。
第二天许开良又来找我,纪晴川陪在他身边。
“我想去找张飞。”
“你知道他在哪里?”
“嗯,我也刚知道不久。”
“好吧,去了联系我。”
“我没有路费。”
“啊?”这次见面,我都忘记了自己“啊”了多少次了。
然后许开良就拿着我和纪晴川凑在一起的钱离开了。我不再多劝,因为我明白,以他家老爷子的脾气,他如果回家,肯定是没办法好好活着的。为了活着,我们都得有自己一个人去面对的一天。
许开良被纪晴川拉着胳膊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又想起他以前的自诩,“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怎么就这样了呢?我想不明白。
但是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绝对不要和校花走得太近。所以那之后的日子里我远离了所有长得好看与不好看的女人。
但那种日子也不好过,活脱脱的苦行僧。我这种丑八怪何苦如此呢,我在夜里也时常会这样问自己。
我又一次失去了所有人的消息,包括纪晴川。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一切都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了。但我不敢多想,我明白许开良老父亲的厉害,更知道我老父亲的不简单。如果我犯错,那可不止是剥皮那么轻松。
又一个漫长的夏天后,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继续勉为其难地平凡着,在许开良拐走我一个月生活费的时候又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
他们也陪我吹牛,也给我画大饼,也和我谈校花,但我根本提不起兴趣,我想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他们之中没一个人相信我会作法这个事儿。
我甚至失去了对摩托车的兴趣。我完了,我想。
就这样到了入秋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从很远处打来的电话。居然是张飞。
“许开良媳妇儿来找他了。”张飞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啊?”我恨我自己,现在对许多话的回答只剩下了一个“啊”。
“你啊个求啊。”张飞似乎没以前那么阴柔了。
“我说纪晴川来找许开良了。”张飞似乎怕我再“啊”,把他们两个名字都说了出来。
“可怜的姑娘。”我竟然可怜起纪晴川来。
朋友不用多,够骂就行。
“开良真不是个东西啊。”张飞继续说道。
“他怎么不是东西了?”我想起了几年前消失在时光里的校花。
“纪晴川辍学了,就为了找他,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
“你也不是个东西。……你知道不,那晚是我和开良去接的她,偌大的火车站里,下着雨,她站在雨里瑟瑟发抖。”
“啊。”
“你真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劝劝她,多好的姑娘就这样毁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为什么不知道呢?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何况她是兄弟媳妇。”
我从来不关注兄弟媳妇。我心里兜转着这句话,但没有说出口。和张飞一比,我的不关注倒显得心术不正了,我有些惭愧起来。
“是,我不是东西。”
听到我这么说,张飞似乎气消了不少,接着问道,“你能给我做个法不?”
“啊?”
“别‘啊’了,到底行不行?”
“行,当然行。”我又一次重拾了信心。原来张飞这么些年没联系我,不是记恨我啊。
“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在那边做一场法事,让她主动对我投怀送抱。”听到我说行,张飞在那边又无耻起来。
“你真不是个东西。”我把他骂我的话骂了回去。
“我也是没办法啊,有贼心没贼胆。”张飞还是以前的张飞。
“自己想办法,别逼我给你念咒。”
“啊呀,别别别,我自己想办法我自己想办法,好吧。”张飞又被我唬住了。
“你好好看着开良,让他对纪晴川好一点。”
快挂电话前,我嘱咐张飞。我有时也真有些心疼纪晴川,一路追着跑,就算傻子也应该知道累,但她貌似不会,而且越战越勇了。
“放心吧,但凡他敢做一点负心汉的事,我都弄死他。”张飞果然是张飞。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秋天似乎特别漫长。后来我也想过为什么,但一直没有答案。也就在那个秋天,我离开了故乡,第一次去了远方。
我、许开良、张飞,我们三个人的家如果用线连起来,恰巧是一个三角形。在离开故乡的那个清晨里,我站在楼顶分别看着我们三个人的家乡,有朦胧的雾气铺在岁月里。
我没有欢呼,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默默地难受着,说不清楚为什么。
但那时候我就肯定,有了这第一次,我可能就要无数次地离开故乡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离开故乡的时候,如果没有人在你离开前一晚约你醉一场,你都会难过的。
什么情况下父母会出卖儿子?
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比如应该落到许开良身上的棍棒。
多年以后,一个大年初二的晚上,我们聚在了许开良家里。那是我们三个人分道扬镳后的第一次相聚。
“我始终不明白一个问题,纪晴川是怎么找到我的?”
几瓶酒下肚后,许开良说出了藏在他心里许久的疑问。他现在更帅了,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特别是在他想问题的时候。
张飞也不再阴柔,身上多了八块腹肌,更像他的名字。
“你真不喜欢她?”张飞对许开良的问题置若罔闻。
“反正我没办法让她做我媳妇。”许开良回答得斩钉截铁。
“倒也是。以前我不理解你,天天被一个那么漂亮的丫头追着,还跑什么跑。但现在想想,确实难为你了,你说说你们从小该看的都看完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张飞还是那个张飞,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你是真不要脸啊。”我看着张飞。
“都这么大了,来和我们说说,你和姑娘牵过手没?”张飞居然会鄙视我了。
我脑海里飞速运转,希望有一个碰到过我手的女孩子能从脑袋里飙出来,哪怕是“嗖”的那么一下,哪怕是不小心碰到的也行。可惜啊,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没有。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不,两个姑娘的身影终于在脑海中出现了。
“我当然牵过姑娘的手。”我挺直了腰杆。
“真的?”听到这句话,许开良也来了兴趣。
“当然是真的。有一次参加比赛活动的时候,我左右两边站的都是姑娘,我一边牵一个。”
听完我的话,他们俩哈哈大笑起来。
“阿三哥,你们笑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然后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从门外跳了进来。纪晴川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看到纪晴川,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想不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找到你的?”我凑近许开良耳边悄悄说道。
“想啊。”许开良不假思索。
于是一场真心话大冒险开始了。但我们完全低估了纪晴川的坚定,对我们简直是单方面的碾压。
“你心里最爱的人是谁?”
“阿三哥,阿三哥我最爱你了。”
“你第一次亲的人是谁?”
“阿三哥,他睡着的时候我偷亲的。”
“你最害怕的是什么事?”
“我最害怕的是找不到阿三哥了。”
……
到这里的时候我和张飞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纪晴川心里就那点事儿,完全没有秘密可言,我们根本无法应付。算了,不玩了,张飞要宣布投降。
“你最难过的是什么事?”
“我最难过的是阿三哥和校花的事。”
纪晴川继续碾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虽然赢了这一轮,却拿过酒杯一饮而尽。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不知该如何阻止。
憋在心里的事,就让它吐出来吧。
很快纪晴川把自己灌醉了。
“这是我心里最难过的事,但是我原谅你,阿三哥,我不和你计较,因为我爱你啊。”
说这话的时候,纪晴川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眼泪就不断地流下来。
“算了算了,没法玩了,送她回去睡吧。”张飞于心不忍。
“你是用什么办法找到你阿三哥的?”我还是没忘记我们此次真心话大冒险的目的。
“都是阿三哥的妈妈告诉我的。”
听到纪晴川的话,许开良吸了一口冷气,“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我得好好计划一下了。”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许开良又开始思考起来,眉宇间拧成一个很深的川字。
“你打算怎么办,不会是要挥刀自宫吧?”
我看着张飞看向许开良的目光里似乎有几分不舍。许多年轻时的想法再次飙升到脑袋里。这孙子莫非真喜欢男人?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我得想个去处,不过得让她找不到我。”许开良打消了我的忧虑。
我真怕他明天就会找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姑娘结婚了,那样可不好。我知道他对纪晴川没有爱情,但是我实在不希望他用这种方式来伤害纪晴川。
“你们俩别出卖我。”许开良狠狠地盯着我们两个。
那个春节后,许开良果真就消失了。
“没良心的东西,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这是许开良的老母亲说的。
“小川,你别急,等那小王八蛋回来,我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也跑不了。”这是许开良老父亲说的。
“阿三哥,你到底在哪里啊。”这是纪晴川说的。
纪晴川找过我和张飞无数次,用尽了她所有的手段想从我们这里知道点什么。但没办法,不是我们不告诉她,而是我们也不知道许开良到底去了哪里。
那是一段让我们许多人都难过的岁月,因为纪晴川,她完全疯了。
起初是这样的,“哈哈哈,阿三哥你就逃吧,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
接着是这样的,“这次有点不一样嘛,这家伙学聪明了,居然能躲那么久。哼,你逃,你逃我追,我看你能逃到哪个天涯海角。”
再然后话风就变了,“你们能告诉我阿三哥在哪里吗?求求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哭。
她几乎求遍了每一个她以为应该知道许开良去向的人,但是没有人知道许开良到底去了哪里。
于是,纪晴川干脆回了老家,天天守在许开良家里,去求许开良父母想办法,却还是得不到任何线索。
她追了那么多年,从没有哭过,一直以来都没把许开良的逃避当回事儿,有时甚至觉得挺好玩,觉得就这样追着他跑也挺好。
她有时甚至喜欢她悄然跳出来时许开良看见她的那种眼神,无可奈何里有一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宠爱。
但这次不一样了。
我能怎么办呢?等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输了。
纪晴川等了两年,也找了两年,第三年的春天她离开了。她没和任何人说要去哪里。
她走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她能找到许开良,每一个人都被她感动,包括张飞和我。
我和张飞甚至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他们俩结婚了,我们一定帮她使劲灌醉许开良,直到他跪着给纪晴川道歉。
随着纪晴川的离开,又是许多人都杳无音讯的一年,我除了偶尔会和张飞吹吹牛之外,似乎也没有了别的社交活动。
这期间,连张飞也找到了女朋友。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像一些老光棍一样,听到兄弟找了女朋友就眼里冒星星,但是张飞似乎特别怕我对他女朋友没有兴趣。几乎每一次都要和我夸他女朋友如何性感。我心里骂了他无数次变态,但是没办法,我和他做上朋友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是变态了,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进步,喜欢的居然是女人,而且还是性感的,这如何能让我不高兴呢。
但始终没有许开良的消息,这让我特别不是滋味。我时常会想起那个自诩人间第一流的少年。
时间可以让许多事发生,就是没让我牵上姑娘的手。
又一个年末,在一个早晨我接到了纪晴川的电话。
“我要结婚了,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
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我还是惊喜万分,“你找到许开良了?!”
“没有找到。”说完,纪晴川就挂了电话。
春天的早晨,天气还是有些凉,说不上冷,但我却感觉有些瑟瑟发抖。
我拿起电话,准备打给张飞,我刚准备拨,他已经打了进来。
“纪晴川要结婚了,新郎不是许开良。”他话里有一些惋惜。
“我知道了。”我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心里确实很难过,我骗不了自己。
“你说那个王八蛋到底怎么想的。”张飞似乎已经气到了极点。
“我们毕竟不是剧中人。”
“你也不是东西。”张飞似乎不过瘾,连我也一起骂。
婚礼是在春节后没几天举行的,就在纪晴川家的院子里,连着许开良家的院子一起。我和张飞在院子里找了又找,始终还是看不到许开良的身影。
就在我们失望已极,以为一切都要这样过去的时候,许开良居然回来了。
“你老婆和别人结婚了。”张飞第一个跑上去,给了许开良一巴掌。
许开良也不还手,直愣愣地看着张飞。张飞打完人之后可能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毛病,连忙站到一边,憋红了脸。
那当儿院子里的人正在吃饭,包括纪晴川。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许开良乐呵呵地跑到纪晴川跟前,对着纪晴川碗里最好的那块肉就抓了下去。
“哈哈哈,我也抢你一次。”他一边抢,嘴里还一边嚷嚷着。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纪晴川一跳,转头看到是许开良时,她一下子呆住了。
“阿三哥!”纪晴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快点的,我要饿死了。”
许开良消失了三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整个人胖了一圈,之前的帅气荡然无存。他说完又去抢纪晴川碗里的东西吃,也不顾别人的眼光。
“还真别说,别人碗里的东西确实要好吃一些。”
这话一说,纪晴川“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纪晴川与许开良从娘胎里开始的战争就这样结束了。
当事人心里真正的想法,我们谁也不懂。
作为旁观者,我们都开始担心起许开良来。
“你如今这样,肯定是找不到老婆了。”张飞咂着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有真材实料的男人根本不需要外表。”许开良不以为然。
这是一个狼多肉少的年代,肉可以选择要给谁吃,狼如果自己不争气的话就没的吃。许开良油腻了起来,加之他的肚子,我也不免有些为他担忧。但许开良很乐观,对于乐观的人,我又觉得一切都会没问题的。
时间继续前行,每个人的生活似乎都走上了正轨。张飞结婚了,纪晴川有了孩子,再后来连我们都担心的许开良也结婚了,只有我还在勉为其难地平凡着,似乎一直游离于正轨之外。
我自己不担心,也没人替我担心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所有人都感觉不需要担心你,但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心里的慌张。但是我祝福身边的每一个人,有时甚至希望他们都过得比我好。如果我的朋友过得比我好,那么在我落难的时候,我起码可以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一直坚信。
可是,主导我们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时间。
就在这样忙忙碌碌的岁月里,某天夜里,我突然接到了许开良的电话。
“给我凑些钱。”电话接通后,他开门见山。
“你要钱干嘛?”这些年来,除了我以外,他们似乎都走上了自己想要的路,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倒也是顺风顺水。
“纪晴川家里出事了,她需要钱。”许开良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腔调。
我当晚赶到了他家里,到的时候张飞也在。
“纪晴川老公把别人给撞了,还都是自己的责任,更糟糕的是他自己昏迷不醒,孩子也进了医院。如今是对方的损失要赔,自己这边的各种费用也需要。”
许开良看着我们,忧心忡忡。
“现在只有纪晴川一个人。”他似乎觉得没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又接着补充道。
张飞当场表了态,把手上的宽裕钱都给了许开良。我那时候没办法,只好找亲戚朋友东拼西凑了一些,也都给了许开良。最后一算,对于纪晴川的缺口还是差了很多。
“不要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我和张飞试图宽慰许开良。
那晚我是和张飞一起离开的,也没有太多话,彼此沉默着,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又接到张飞的电话,“许开良和他媳妇要打起来了。”于是我俩又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许开良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们到的时候,许开良老婆蹲在家门前的院子里,边哭边骂。许开良站在边上沉默不语。
“怎么回事啊?”
张飞开口问道。许开良还是沉默不语。
“为了那个女人,他要卖车卖牛卖地基!”许开良老婆向我们哭诉着。
“你冷静点,开良。”听了许开良老婆的话,我们大概也猜出了十之八九。为了给纪晴川凑钱,他打算卖了家里的牛,夫妻俩一起苦来的车,还有他们计划以后盖房子的地基。
“你们谁都别劝我,要不我就把肾卖了。”许开良咬着牙。
许开良的父母在一边台阶上坐着,一群人又陷入了沉默。
“小川也像是女儿一样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开良老母亲突然开口说道。
最终,谁也没劝住许开良,他在他媳妇的哭声中卖了车,卖了牛,卖了地基,这才让纪晴川度过了难关。
“何必这样呢?”张飞曾经问过许开良。
“毕竟,她叫我三哥叫了那么多年。”许开良答道,再没有更多的解释。
岁月在春天里开花,在冬天里落雪,但从来没有停下来。原本在最边境的小村庄如今也变了许多,再不是早以前破烂不堪的样子。但总是有穿过屋檐下的风,有在炊烟里升起的夕阳,有围在一起的朋友三三两两,有开口就可以让彼此都会心一笑的故事。
我们每年也会聚聚,每次聚的时候,纪晴川也会来,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会笑得像是从前一样。
我时常想,如果不是许开良,她如今还会与我们聚在一起吗?还能如此笑靥如花吗?
我也会时常想起曾经的那个许开良,“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