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晓娴一家随王宝森上楼，来到设在三层的贵宾休息室。彼时，冬日的阳光正从落地玻璃窗外照射进来，洒落一地温煦，置身其间身体似乎泡在热水里的玫瑰花茶一瓣瓣舒展开来，几缕沁人心脾的咖啡醇香飘过，甄晓娴辨认出，这是现磨咖啡才有的美妙味道。她疲倦绷紧的心于恍惚间有些松软，但旋即便恢复如初。

只见休闲区中央安置一个小小的敞开式茶水间，展示柜里放着琳琅的瓶瓶罐罐，两个服务员在操作台前手起手落有条不紊忙碌着，围绕茶水间，半弧形散落几张低低的茶座，正好容几人促膝交谈，桌与桌之间以叶片纤细的藤萝绿植隔断，这隔断既保持了茶座的相对私密又给室内增添无限生机，再远处靠墙放一排高高的电脑桌台，有两人正坐在电脑前不知忙碌些什么。

甄晓娴一行人刚站定，便有着咖色制服系奶白色荷叶边围裙的服务人员脚步轻盈前来询问：“先生女士，是喝茶还是咖啡？”

甄晓娴随口说道：“来壶茶水。”几人便捡了个僻静的茶座坐下来。

服务人员跟随前来又温言问道：“还有水果和点心，您看……”

甄晓娴心里有事，哪有心思吃吃喝喝，帅帅一听却来了精神：“阿姨，有什么好吃的。”甄晓娴看帅帅这样子，就跟他说：“去，跟阿姨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拿点儿过来。”

帅帅立马拉起服务人员的手“阿姨，阿姨”叫着一路和服务员聊着天出去了。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托盘里端两样水果和几样独立包装的小饼干娉娉婷婷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蹦一跳的帅帅。甄晓娴一家和王宝森面对面坐着交谈。帅帅就坐在旁边，拿起桌上一包小饼干“刺啦”撕开香甜地吃起来，不时吧唧着嘴巴说：“真好吃。”

甄晓娴对王宝森说：“再出一份费用表吧，咱们算一下到底多少钱能拿下来。上次你跟我说的挺明白，转头又忘一干净。再说，那个费用表密密麻麻，我当时看的就头疼。这次咱们面对面，我老公也在，让他也听听。”

王宝森已经做好软磨硬泡的准备，没想到甄晓娴上来就要报价表，这倒让他有些意外。他哪里知道，甄晓娴还有更挠头的事情要办，那就是买房子，那可比买车子烦心多了。这可真是各人的日子各人心里清楚。王宝森在一瞬的意外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好的，我现在就去楼下打印一份。对了，买哪款，是之前看的那款，还是新出的这款。”

“就新出的。”王鹏想了想说。

“好，待会儿，我们就以新款车为基准起价，在这个基础上再看看，那里能省钱。”王宝森说完转身下楼，片刻功夫便拿着一张纸上来：“诺，打印出来了，二位先过目。”他说着把纸张推到甄晓娴夫妻面前，上面写着丰田公司消费贷款费用明细等字样。

王鹏仔细看了一遍后递给甄晓娴问：“为啥不全款，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全款的吗？”

甄晓娴头也不抬看着明细表说：“我跟你说过的吗，你怎么忘了。贷款买车比全款买车划算，我跟宝森已经算过好多遍了。贷款买车只需首付。咱们这三十来万的车，首付百分之三十，也就十万块钱。剩下的从我工资里每月还一点也不算太有压力。再说，我们手头还是多留一些钱吧，谁知道买房子是什么情况。目前来说，手里多点儿现钱，心里比较踏实。”

王鹏说：“那倒也是。如果贷款和全款差不多。选择贷款稍微麻烦了点儿，但是眼下手头就松快一些。”

王宝森听王鹏说什么贷款麻烦的话，马上在旁边说：“其实，只要贷款手续齐全，一点都不麻烦，现在都是网银，到点儿从手机上直接还款就行。实在闲麻烦，可以和姐姐工资卡绑定，每月到还款的日子，银行把贷款钱直接从银行卡上划走，都用不到你费心。当然，这个需要姐姐授权通过。”

等王宝森说完，甄晓娴跟王鹏说：“知道了吧，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王鹏摸摸脑袋，嘿嘿笑了笑说道：“那就贷款。”

王宝森听王鹏这么一说，微悬的心才踏实下来。游说消费者贷款买车也是他们的惯用伎俩。车市越来越不好做，只能想尽办法从各个方面抠钱出来。比如车主选择贷款买车对银行有利，银行就会给到四S店一定优惠额度。假若汽车销售人员游说顾客贷款成功，同时可以从中得利，这一个环节挣的是银行的钱。当然，这个得看顾客是否配合，难缠的顾客他们就放弃，好说话的顾客他们就极力游说。

像甄晓娴这样的属于前者，来来回回看车比较讨价还价，车市知识都快赶上他们的专业销售顾问了。在这方面他只能相机而动，能挣多少是多少，绝不恋战。

此刻的甄晓娴，关注点同样只有一个：钱，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是想省钱。她考虑的是，车子最终拿下来多少钱，每一步能省多少钱。她指着贷款明细首行的裸车价问王宝森：“我知道三十二万八是厂家指导价格。”

王宝森笑：“姐姐说的对，实际下来没这么贵。”

甄晓娴开门见山问：“你作为销售主管能给到我多少优惠。”

王宝森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来还想跟甄晓娴含糊含糊，没想到，甄晓娴居然说到他的销售级别。看起来确实是有备而来，也一定早知道了他们销售人员一级有一级的优惠标准。于是也开门见山道：“姐姐，我这个级别能给到你三十二万三，这是我权利的极限。你等着，我去问一下销售经理，看他能给个什么优惠。你放心，肯定是有优惠的。”

王宝森站起来转身要走时，甄晓娴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要去洗手间呀。”

王宝森听了，心知肚明哈哈大笑，他知道今儿遇到对手了：“你放心姐姐，我去找销售经理。”

王鹏被俩人的话弄得丈二和尚。看着王宝森的背影问甄晓娴：“你管人家去不去洗手间。”

甄晓娴笑着解释：“这是车市流行的一个段子。说当顾客要求销售顾问去找上一级销售经理申请价格时，有的销售顾问根本不去找销售经理，而是直接去趟洗手间，回来就跟顾客说什么，哎呀，销售经理不同意，说什么今儿的价格就是这样了，销售经理也无能为力等等搪塞话。为的是延长谈判时间，给顾客增加谈判难度。那些没有耐心的顾客嫌麻烦，就可能说好吧，那就这样吧……那就这样吧一句话意味着中间的利润空间给了销售主管或者销售顾问。”

王鹏说：“怎么买个车这么难。”

甄晓娴说：“这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了吧，你可给咱相机而动吧。”

甄晓娴见王鹏不语，接着说道：“唉，人生处处是艺术啊，销售人员分成三六九等，相应地优惠标准也层层不同，可不就把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车市搞的热闹非凡。”

王鹏说：“何苦呢。”

甄晓娴说：“何苦呢。这么多销售人员不就因此有饭吃了，你以为这四S店养这么多人干什么。”

甄晓娴两口子正说着话，王宝森从销售经理办公室出来了，等他坐到甄晓娴夫妇对面时，甄晓娴发现他满脸喜色面带桃花。甄晓娴就知道，王宝森这一趟是真去找销售经理了，并且收获满满。果然，王宝森说道：“哥，姐，你俩简直好命啊。这辆车子可以在我给到价钱基础之上再便宜九千块钱。这可是没有过的好事。以惯例来看还能再优惠五千块钱。”

甄晓娴纳闷问：“为啥。”

王宝森坐下后细细解释：“我跟我们销售经理说，你们是我高中同学，冲着我来买咱们的车子。我还说，我跟哥是发小，不用拐弯抹角，能给的优惠尽量给了吧。销售经理就说，那好，今年的车辆购置税做了调整。从百分之十降到了百分之五，这部分利润给了你哥们儿吧。”

甄晓娴听了惊讶道：“整整少了一半，怪不得能优惠九千多块钱。我一直以为车辆购置税是铁定的，一分钱省不了。没想到光这个就能省五六千。”

王宝森也有些激动，笑道：“难得的好机会，店儿里很少做这么大力度优惠，二位还是抓紧时间吧。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儿，想吃包子没这个馅儿。过一阵取消了这个优惠，可就不是我能说了算啦。购置税减免这是我入了这行当第一次遇见。”

甄晓娴也说：“所以，我一直把这部分钱算在必须支付里边。”

王宝森笑罢又说：“那现在，怎么样，先交定金把车留下再说。”说多少都是扯，王宝森今天最大目标就是先让甄晓娴交了定金。

甄晓娴笑着说：“不忙，还有车险费，我也想算清了。我今儿就想算清楚，买下这辆车到底花多少钱。”

王宝森一听这个，心想，这是铁了心要买这辆车，马山说：“得嘞，姐，咱坐下来一项项看。”

甄晓娴拿起单子就着亮处看：出库费，板车费，交车服务费……这都什么呀。甄晓娴再仔细看了看，指着单子说：“妈呀，别的不明白，这车子出库房还要收我费用，还要收我2000块钱费用。”甄晓娴正要接着往下说：这是什么鬼。突然意识到，这一定又是一个可以商榷优惠的点。在这些莫名其妙的费用中这个属于大头， 别的三头五百不值得，这个可值得矫情一番。沉默两秒钟之后，她问王宝森：“宝森弟，你看，这个出库费能不能申请一下，就给咱免了吧。”

一般消费者习惯于在裸车价，包牌和保险上和销售人员进行拉锯战，等这些价钱谈妥后，消费者已经疲倦，往往懒得仔细去算这些看不懂明目的收费，况且都是三两百块，三五百块的，买辆好几十万的车到最后也就不计较这些了。而这️正是四S店为利润最大化变相收取的费用。王宝森没想到，甄晓娴没有直奔保险和包牌这些名目，却计较起那些不起眼的费用。他心里苦涩想，今儿是遇到刺儿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