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长眠在了那座荒凉的小山岗,由此,荒凉的山岗,成了我心心念念的地方,在我看来,那里温暖而又治愈,焦躁的时候,一个人来到山岗上,长坐不起,就有妈妈陪在身边的感觉,孤零零的坟茔抚慰着我心灵缓急。
小山岗坡面朝阳,坡底小溪流淌,早春阳光和煦,夏日莺飞草长,秋天的庄稼结满籽粒,冬天的白雪像一床大大的厚棉被盖住整个山岗,唯有妈妈坟茔上的高草窜破厚雪,对着我一次次俯身,频频点头,抚摸我的心房,陪我坐着,久久长长。
那次去祭奠,发现妈妈的坟茔上,有胳膊粗细的洞口,吓得我费了一上午时间,清理拍打,让里面的小动物跑出来,然后用坚硬的石块严严实实堵住,就像收拾妈妈的住房一样,细心打理一番,才放心离去。
妈妈一辈子一个字不认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彻彻底底的文盲,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勤劳、刚强、正直,丝毫不影响她把自己的意志和品质传递给八个儿女,把儿女培养成人。妈妈的人生目标很小而又具体,要求标准却极高,那就是她的儿女一定要勤劳朴实善良向上,勇担生活重担。
我的记忆中,挤满了妈妈用心血哺育我们的回忆,为了八个儿女,妈妈就像蜡烛一样熬干自己,直到熄灭。
我们小时候,八个兄弟姐妹,八双鞋子,每个都要有换洗的,春天要做十六双鞋子,冬天要做八双棉鞋,八套棉衣棉裤,八套毛衣毛裤,那是妈妈的心血熬成。记得那时候,我们跟爸爸妈妈都睡在一铺大炕上,常常是一觉醒来,灯下,妈妈还在纳鞋底,扎鞋底的锥子一下一下划过头皮,扎一下,把针穿过去,拔一下针,拽长,再划,再拽,“嘶儿嘶儿”不绝于耳。再一觉醒来,妈妈还在那,穿针引线,有时候,直到天明。清明的时候,妈妈会把一整排的夹鞋在炕上摆放整齐,一字排开,因为不会写儿子女儿的名字,只能在鞋上贴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1.2.3.4.5.直到数字8。
小时候,当时家还没搬到街里来,上小学要经过两座小山包,一日两次,妈妈都要扯着我的手,送到山上,放学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到妈妈在山尖张望的身影。
为了孩子,妈妈从来都是临危不惧,像狮子和老虎一样护着自己的幼崽。不畏权势,不畏力气。有一次,妈妈跟大哥去老仰沟打柴,窄窄的道路中间坐着一条狼,哥哥突然喊到:“妈,狗!”
年幼的哥哥根本分不清是狗还是狼。
妈妈异常镇静。
“别怕!你转身往回走,别跑!别回头!慢慢悠悠走,听明白了吗?!”
哥哥照着妈妈的旨意往回走。
妈妈却留在原处,顽强地与狼对峙,四目一直那样瞅着对方。也许是狼刚刚饱餐过后,也许是认为妈妈这个对手太过强大,竟然转身离开,妈妈浑身已经浸透冷汗,这件事也在整个村里被传为佳话。
保护孩子,竟然敢跟野狼争高下。
在妈妈的哺育下,她的八个儿女全都长大成人。有的是科研人员,有的是火车司机,有警察,有记者,有政府工作人员,个个饱读诗书,文化满满,坚定而自信,妈妈成了儿女心中最尊敬的人,最信赖的人,最值得颁发三八节奖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