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9]川菜馆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早就步入社会，理想中生活的模样该是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上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后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过幸福的一生。而我并没有如此幸运，从我出生起早就注定了，我把这种命中注定归结为上一代人的恩怨纠葛要下一代去承担，这种宿命的味道仍旧有自己深深的怨恨存在。
老板娘一大早就带我去了川菜馆。路上她告诉我，她叫张晓然，42岁，十九岁就和老公一起开店，换过好多地方，最终在大西北落脚，现在也算过的圆满。只是这其中的过程太艰难了。
听了她简单的介绍，我就对她的故事充满了好奇，心想这女人结婚也真够早的，她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
川菜馆离张姐的麻辣烫店不过一条街，果真就在一中的后门。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数都是附近的学生，还有上班族。听张姐说三中就在前面那条街的拐角处，所以客源很稳定，生意也不错。到这儿当服务员相对好一点，基本不会碰到难缠不讲理的客人。
这家店看起来是十几年的老店，整体上略感陈旧，饭店大小适中，门口还放着两张桌椅，是家非常普通的菜馆。
“王哥，我带我妹子来了，你看看？”
张姐边推门边朝里面正在抓鱼的胖大叔喊道。
“晓然来了啊，快进来坐，就是这姑娘要干活啊？”
“是啊，我妹子，王哥可要多照顾照顾。”
“这姑娘看上去还小，多大了，这么白净不像是会干活的？”
“今年刚满十六，不太长个，这姑娘在家可勤快了，王哥放心用。”
“那今天就上班吧！在哪住啊？”
“王哥她住你们这儿宿舍就行，不挑剔的。”
“行，我回头给凤儿说，让她帮忙安排。你放心吧！”
“谢了啊，王哥！”
“跟我这别客气！”
张姐和王老板的对话，充满了老乡间相互帮助的温情。看起来他们像熟识好多年的街坊邻居。可我不明白，张姐居然会为了我而撒谎，我觉得我和她之间不过一面之缘，就会有如此的情谊，还是她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对我百般照顾，可究竟又是什么能让她对我们兄妹如此优待，我实在感到不可思议。
“翠娥，还不快谢谢王老板。”
张姐笑着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谢谢王老板，我一定好好干。”
“哈哈，好，这孩子真懂事！只是不念书可惜了。”
“哎，快别说了，这孩子也很不容易。”
“这样吧，你就在大厅里负责点菜，照顾客人，添茶倒水，收拾桌子，其他事你不用管。”
“好好好，王哥真是个体己的好人。”
这位王老板，看起来比张姐大不了几岁，一副名厨像，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张姐说，他叫王志龙，也是四川人，只是看上了一个西北姑娘，大老远跑到这里安家，现在有一儿一女，现在儿子刚考到一中高中部的国际班，女儿上初二。
张姐走后，我准备打盆水擦桌子，好好表现一下。正要走进后厨，王老板叫住了我。
“不用忙了，过来咱们聊聊天，看你和我姑娘差不多大。”
我站在门口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如何接话。
“你和我晓然妹子是什么关系啊，看她挺关心你的。”
一想到张姐对王老板撒了慌，我就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你家哪里的啊？怎么不上学了？”
出来的这两天里，已经有太多的人问过我为什么不上学，对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有些厌倦了，根本不想在讨论。
“怎么不说话呢，没事，不用担心，你就叫我叔叔吧，有什么事跟我说或者跟你姨说，她是你们这里人，一会就过来了。”
“好，谢谢，王叔叔。”
我转过身，对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孩子不要太拘束，就跟自己家一样，该怎么就怎么，你这样感觉太生分了。”
从小父亲便教育我做人要有礼貌，学会感激别人，上学后对老师表示感谢和尊敬的唯一的一种外在表现就是鞠躬。这么多年，居然对我深深刻印在我的心里，到现在初入社会，我依旧习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别人的尊敬和感谢。而这种方式在我今天看来确实要因人而异，王老板认为这种方式让人有了距离感，而昨天拉面店的老板可能又是另一种感觉吧！
“我知道了，王叔叔。”
“咱们店里，还有个服务员，比你大两岁，她这会在后厨忙，介绍你们认识下，以后你们两个一起住宿舍。”
“云朵，快出来，王叔给你找了个帮手。”
“哎，出来了！”
“哎呀，这姑娘长的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啊？以后姐罩着你。”
说着她一只手就搭在了我肩膀上，显得格外的亲切。
“我叫马翠娥。”
“我叫冯云朵。你就叫我姐吧！”
“云朵啊，翠娥可就交给你了，她可是我亲戚，好好照顾她。”
“好，我冯云朵天生就是会照顾人的，放心，这姑娘我看第一眼就挺喜欢的。”
冯云朵地地道道本地人，身型高大，浓眉大眼，脸色红润，高高的丸子头，一条淡蓝色牛仔裤搭配黑色紧身短袖，脚上一双已经泛黄的白色胶鞋。整个人整体感觉既干练利落又不失女人的独特魅力。
“忙去吧，一会该到饭点了！云朵啊，先把菜单给翠娥，让她熟悉熟悉。”
“知道了，王叔，你放心吧，不出两天，我保证给你培训好。”
“你这张利嘴啊！”
王叔边说边笑边用手指着云朵姐。
后厨炒菜师傅也是四川人，是王叔的同学，名叫张虎，他的体格居然和昨天砂锅店老板出奇的相似，大腹便便，面色暗黄，有雀斑，看见他第一眼我不禁下了一大跳。后来仔细看来却发现他们只是远看稍微有点像，近看却大有不同。这位张厨师只是脸上的雀斑让他的肤色好像黑了一个度，他的胳膊却出奇的白。他的眼睛又黑又大，这样的眼睛总是让人想到正义，而不像砂锅店老板眼睛里的只有邪恶。
“小姑娘，家哪的啊？长的真漂亮。”
“我是本地人。”
“以后管我叫张叔，有什么跟我说。”
“好，谢谢张叔叔。”
这家菜馆的氛围的确让人感觉很亲切，每个人都很随和。我开始喜欢上这里，喜欢这里人情的温暖。
服务员的工作没有什么专业性要求，我只要只要把客人招待好，桌椅擦干净，卫生打扫好，便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中午吃饭的人果真多，从十一点开始便陆陆续续有客人来，十二点到十二点五十，是客人最多的时候，时常没地坐，需要等位。我一手拿着菜单，一手提着水壶，到处招呼着，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下午六点又是一轮吃饭高峰，我提前准备好两大壶茶水。
云朵姐看着我笑着说：“你是不是之前干过，手脚真麻利？”
“没有，看着看着也就会了。”
“真是个聪明的女娃，就是咋和我一样命苦，不用在读书上！”
“姐，快别说了，小心一会把你自己说哭了。”
晚餐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我和云朵姐收拾完卫生，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我感到自己浑身难受，我瘫坐在凳子上，用手揉着自己的小腿。
老板娘凤姨笑着说：“第一天累坏了吧，以后习惯了就好了。我和你叔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是服务员，一天到晚感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慢慢习惯了还好些。”
“就是，保你不过三天就好了。”
云朵姐搂着我的肩膀笑着说。
“收拾完了就快带翠娥回去吧，帮她收拾收拾，以后你俩就是伴。”
凤姨笑呵呵地对云朵姐说。
我和云朵姐住在餐馆后边胡同里一户人家，这是一墩三层楼房，都是盖成单间出租，每层一间公共卫生间。我们住在二楼，里面放着两张一米二的铁架床，都靠墙放置于两侧，中间只留不到一米的走道，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上边放满了云朵姐的洗漱用品，桌子的左侧放着一套简易布衣柜，右侧放着一个脸盆架，下边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水桶。整个房间看起来满满当当，有些拥挤。
我走到窗户边，一中的操场尽收眼底，在这里居然可以看到学校，我顿时开始喜欢上这里。
云朵姐说这里住的人很杂，有像我们一样的打工的，有专门在这租房子陪孩子念书的，有刚毕业买不起房子的上班族，有刚开店的外地老板……我出门向楼下望去，下边放满了各种交通工具和杂物，时不时还有好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云朵姐帮我铺好了床铺，我们两各自坐在床上，一起谈天说地。云朵姐说她家里穷，她初三毕业就出来工作了，已经有两年了。刚出来工作的时候，她整天哭鼻子，想读书啊，可就是没有机会，现在她慢慢适应并接受了现实。准备攒点钱，学点技能，到大城市去看看。
我听着她的故事，心里莫名心酸。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谁不是拼尽全力用力的活着？谁不是在这命运的无可奈何中重新规划人生路？谁不是努力再努力，在孤独中锤炼自己，而后变得更优秀？谁不是在这不容易中摸爬滚打，努力上进，追寻着自己的梦想？我一样，云朵姐一样，张姐一样，王老板一家又何尝不同吗？只不过是他们略显成功，而我才刚刚开始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故事的情节都不尽相同，故事的本身却都透着浓浓的忧伤。而当自己走出故事本身，故事却也只是个故事，无关痛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