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那时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高中生,在一所偏僻的高中读书。
学校周围,是一些黄土小山,山上种满了茶树和翠竹。山后还有一个尼姑庵,庵前有一颗三人还抱不过来的枫香树,两株合抱粗的罗汉松,一株也是合抱粗的金桂花树。金桂飘香的季节,空气中都有淡淡的清香。
每到春茶秋茶上市的时候,这里的学生就要忙着采摘学校的茶叶,抬到庵前的茶厂里去卖。
梅是少年的同班同学,身材娇小,瓜子脸,披肩短发,皮肤白皙,是班里的美人胚子,俏丽得像冬日的一枝寒梅,妩媚而有气质。梅的父亲是一个汽车驾驶员,母亲是家庭主妇,从小养尊处优,采茶的活,对梅来说,是一件烦恼事。
学校里规定了男女生每天采茶的斤量,并登记上墙公布,摘得多的奖励。
少年是班里的劳动委员,只要天空不下雨,就要组织班里的学生去采茶。
采茶的活并不像《采茶舞曲》里唱得那么富有诗意,是一件累人的活。先得采摘茶树圆面上的嫩叶,圆面上的采摘完了,再要扒开茶树,采摘藏在里面的嫩叶。人得一曲一弯,双手还得不停地拨枝摘叶,脚还得拖着沾满黄泥的鞋子,秋天茶树里的毛毛虫会辣得你全身痒痒,一天下来累得你是腰酸背痛。
偶尔摘一天你还能挺住,如果是连续五六天摘下来,就会累得你够戗。手指上皮肤会开裂,毒辣辣的太阳会晒得你双脸通红,经常打湿的鞋子会让你的脚趾泡得发白甚至生霉。这对梅来说无疑于是一种磨炼。
梅经常不能完成任务,手指又开裂了,脸晒得黑黑的,人像摘下来的失水茶叶瘪瘪的。
少年决心帮助她。他有意和梅采同一行的茶叶,经常不经意地把茶叶扔进梅的篮子里,梅羞涩的报以一笑。少年常常避开梅的目光,只顾低头采茶,偶尔四目相对,目光澄澈得如同草尖折射阳光的露珠,少年会悄悄抬头看一眼远处的翠竹,留给梅一个稚嫩的侧影。梅有时会将一颗糖果扔进少年的篮子里,少年的脸会涨得通红。少年有时会在抬茶叶去的路上摘一大捧春日的杜鹃花栀子花秋日的金桂花,分给女生,而将最大最好的那束分给梅,常常惹得女生们嘘声阵阵。少年会红着脸跑得远远的。那些花儿也会被女生们高高的抛起,落在茶树上,淹没在笑声里。
高三了,梅坐在少年的前面。有时会转过身来,问少年一些题目,少年会轻声地耐心地讲给梅听,梅有时会绺绺额前的刘海,带给少年一阵淡淡的清香。
少年和梅都是用功的学生。初夏的日子,天亮得很早,常常有几个早起的学生点着蜡烛在教室看书。有时少年到的时候,梅已经在了;有时梅到的时候,少年早就在了。有时梅会将一些不懂的题目,写在纸上,塞进少年的抽屉,少年便将题目解了,留在桌子上;有时梅会将一个苹果或者一包瓜子塞在少年的抽屉中,少年总是想法悄悄地放进梅的抽屉中。
有一天傍晚,梅穿了一件火红的尼龙夹克衫,像一团火一样飘进了教室。红衣服衬得梅的脸越发楚楚动人,妩媚而生动。
少年脱口而出,叫了一声:“Firefox, how beautiful!”众人哄堂大笑。
梅两眼紧盯着少年,泪水漱得流了下来,一转身掩着脸跑出了教室。好久之后,梅换了一件衣服闷着脸回到了教室,脸上还挂着泪痕。
少年那时是个小说迷,很喜欢外国小说《火狐》。说梅是一只漂亮的红色火狐,并非是恶意的攻击,而是出于真心的赞美。只可惜少年忘了,狐狸在中国还有另一种意思,尤其是说一个姑娘的时候。
从此梅再也没有理睬少年,也没有接受少年的道歉,少年也变得郁郁寡欢。
现在少年已成了中年人,回想起往事,还是心存歉疚,不该语言唐突,伤害一个纯洁无瑕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