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而后是叶而后是熟红的枣子,而后是泥土与黏在一旁亮白的混凝土地面上干瘪的蚯蚓。
鸦片白与霉斑青的路,路上印着一个人走过的痕迹,散漫、混乱,惴惴不安如暮秋夜半后腿痉挛着开始撑不住老躯的草虫。
蚊蝇。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怀抱的束花偶然落下一两瓣来。他抬头看那与藤萝共生的旧楼,败叶仍死攀着枯朽羸弱的藤枝,他看着。太阳正向下坠去,淤青的鹅黄的玻璃窗于是因着其上的裂痕折射出一个谲异艳丽的十字来,烙痛他的眼睛。跺烂了,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印痕烧出了地狱中的一个圆,又回到起点,熟红的起点。焦灼,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洄游。他已游至此处,却不知所向了。
那头顶的十字架熄灭因太阳已熄灭,它摔碎在坠毁在海平面上,如浮在汤面上火红的油晕,随即油晕也沉沉没下。路灯的光随即滴落地面,冷浸浸的,泛着猪油的腥膻味道,小滴小滴的烛泪在黑暗中结住了。褪色,他怀中的东西漆黑一团,在靠近那凝固于地表的斑点时才辨得出全貌。花——不,只有出离了黑暗它们才是花。他抱着的是女妖的头,那些蛇私语着,风扬起来它们便嘶叫,嘶叫其实并不出于什么确切的目的。
他第二次抬头望向那开裂的玻璃试图寻回他的美梦,蛇低语着要他相信幻境,要他相信西西弗斯的巨石不会坠落,他的脚步踟蹰,勉强维持着被身上过分的引力压塌下半边的可笑步态,他抱着花的姿势僵直。
他看向黑暗,盯着虚无,黑糊糊的角落里栖息着那棵枣树,哑红的皱缩的皴裂的果实从地上升起,它会回到自己成熟蒂落的地方,脱落干结的血块、鼓起、变黄、转青……直到雌蕊缩回,开成一朵白生生的藏在叶下的花,稀薄阳光下,怯怯地闪烁。他恍惚地来到还青着的常春藤下,它们如此鲜活明快,近乎遮蔽缠盘了整座的楼。壁虎的尾巴偶现其间。他听到了歌声。
他的大脑越过他的眼睛偷瞄窗棂——洁白的上臂。没有裂痕。没有刺眼的十字。他被藤枝牵引着上前,攥紧了花束,要在那披拂着一层绿叶的地方找到那枚供访问者提出请求的小小的门钉。这时他听到了讥嘲的沙哑笑声。
路灯灯光正好避开他所立足的地方。他被咆哮着的古老的北风唤醒,暴露在空绝无物的海面上。
他的倾慕被掼在地上。
她已不在,不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