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线,顾名思义,米做的线条状的吃食。
网络百科里面说,米线,汉族传统风味小吃,云南称米线,中国其他地区称米粉。
作为一个吃过米线和米粉的云南人,我是极其不同意这种说法的。两者口感完全不一样。
米线,在云南人心目中的地位,可以从红极一时的情景剧《武林外传》中窥见一斑,记不得第几集,由云南本土笑星夏嘉伟饰演的角色在遭受了各种折磨后,哭着说:我要吃米线。
我也因为米线流过泪。对于吃食接纳程度很高的我,从未认真的思考过,米线对于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存在。直到17岁,去了北方读书,轮着吃完了牛肉饼、石头饼、葱花饼、鸡蛋灌饼……鸡块面、油泼面、西红柿打卤面……之后,在电话里给母亲哭诉:我想吃米线。
呜呜呜呜……牛肉米线、小锅米线、素米线、卤鸡米线、酥肉米线……生病的时候,这种想法更甚!那个时候,才晓得,乡愁不是邮票、船票和坟墓,是一碗米线!
在外工作,为了能在家里多睡一晚,下班饿着肚子赶末班车回家,到站,直奔大树脚。
经过西门饭店,拐进小巷,撇下路口的烧玉米和烤豆腐小摊儿,无视烤鸭的喷香,来到这间不起眼的铺面。要了牛肉凉片米线,闷头甩(吃)完,嗬,回家嘞。
这地方,不就是弥勒的深夜食堂么?
这里有,流着泪的女孩,温柔地哄着孩子的父亲,右手拿着筷子左手也要牵着的情侣,头发花白地慢慢地嚼着食物的老人,一碗米线你让我一口我让你一口的母子……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吧,不管是悲是喜,先干了这碗米线再说,不是么。
“大树脚”为什么叫大树脚?问长辈,摇头。自己便生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很久以前,男人兴许是还有着长长的辫子,女人则穿着对袄花裙。在这个地方,有棵树,遮天蔽日。老板支了些桌椅板凳,讨生活。每天,汤还没熬得,小摊前就站满了人,伸着长长的脖子看着没浇汤的米线。那会儿的米线也许只要三个角子一碗……
以上情节纯属脑洞,不过这火热的场面经常发生在东门。从西门往民主街走,曾经引领弥勒衣着时尚的一个个服装店,第一个百货公司,80-90年代生人几乎都读过的机关幼儿园,门头有颗五角星的红星饭店,没有奶油蛋糕的中式糕点铺……已经、正在、即将成为废墟。
终于到了老公安局对面的,东门凉米线(素米线),凉滑的米线,浇上酸酸甜甜的汤头,放点豆芽花生米,面筋,最后放一箸炸菌子。
面筋的口感非常奇特,Q弹有嚼劲,面上细细密密的小孔总能附着着香辣的红油视为素米线中的“肉”一般的存在。香软的炸菌子充分地体现了云南人对菌子的痴狂,炸出来的人工菌和菌中之王鸡枞很像。
酷热难耐的夏天,3平米的小店不够坐,于是街边蹲了一溜的人,手里捧着碗米线,手里的筷子一动一动地往口里送吸了汤汁的米线,汗顺着脸溜下来,人很有可能因为吃凉米线中暑,而胃可是着着实实避了暑的。
凉米线毕竟是晌午饭,油水不足。想吃点清爽的又带肉的,那就吃卤鸡米线。
店家给卤鸡的时候会给点鸡胸肉和带骨头的肉,再给点懵懂蛋。懵懂蛋小时候是不敢吃的,说是吃了脑子会不清楚。我不爱啃骨头,所以总会露出大板牙对店家说:“我要脯子”。脯子肉,白细整,码在米线上的芹菜面上,撒上一勺芝麻,淋上红火的辣椒油,在有着红糖香混杂着的卤汤里,热热闹闹地搅动人们的食欲。因为迫不及待,在端着米线回到位子上会不小心晃出些汤来,日积月累,地板腻腻滑滑。
等到米线进了胃里,整个人不再急吼吼,最后一口汤带的“啊”音仿佛可以拖过漫漫人生。吃完卤鸡米线怡然自得的神情是最厉害的广告,让快节奏的都市人都想体验“啊~~~”生活。卤鸡米线的名气就这样越来越大,以至于,有人说,你在米线店里,听要吃卤鸡米线的一般都是外地人,本地人一般都吃酥肉米线。
作为一名狂热的酥肉米线爱好者,我是表示赞同的。为什么本地人更爱吃酥肉米线?是那外酥内软泛着油光的酥肉,还是单在门口支着大黑锅炒的杂酱迸发出来的以让口水泛滥的香味?都是,也都不是!
弥勒的酥肉杂酱米线,是独一无二的。
配米线的酥肉是大酥,大块儿的肉炸衣要包裹均匀,肉熟而不使面焦,多么考验师傅对火候的把控功力。再说那杂酱,选用的肉要肥瘦均匀,纯瘦肉,不出油,不软,塞牙,肥肉多了又容易腻味,最最独特的是那酱料,用的是弥勒传统酱,用其它任何酱都炒不出这个味儿。弥勒人自个儿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味儿,只知道用鼻子一闻,用嘴巴一尝,对了,“礼花升腾了起来,在噼里啪啦绚烂地炸”,就是这个感觉!
当然,也有嫌猪肉腻味了的时候。那,就吃牛肉米线、酥鸡米线和羊肉米线。
红烧牛肉米线,一勺油汪汪的红烧牛肉浇头散在米线上,撒上葱花、薄荷要大大的一箸,对了,最地道地要加上一勺酱。吃起来!一嘴下去,先咬到细密的瘦肉,再嚼到软软的肥肉,牛油的香味爆出来,四散在口腔里,又被薄荷的清香镇压下去了一点,这样胶着着,不得闲管油光四溢的唇和塞在牙缝的菜,干完了这碗牛肉米线。然后,不知不觉走到金辰时代广场,闻到了炸鸡。
是时候去吃酥鸡米线了。
酥鸡米线,汤头偏甜,剔了骨的鸡肉包裹着金黄的外衣,一块块儿地码在玻璃罩里。“加酥鸡”!老板取出酥鸡,用菜刀切成厚薄均匀的片儿,那擦着酥脆鸡肉的嚓嚓声和心底“多切点”的祈祷相互呼应,老板仿佛洞察一切,菜刀停下几秒后,又会再嚓嚓两下,再递过来。加香菜、芝麻、花椒油、辣椒油,一箸米线裹着一块酥鸡,谁还想炸鸡配啤酒哟。
说到酒,啤酒不如白酒能代表如红土地般刚毅坚韧的红河人。
红河州人,公认的酒量大。弥勒的老爷们儿最爱围着羊汤锅喝早酒,一个火锅从早晨吃到中午,喝着酒划着拳,吹吹水跑火车,有什么使不得的?吃得差不多了,叫上一碗光米线,就着火锅羊汤和带皮羊肉,浇在米线上,撒上薄荷、葱,最最要紧的是一把糊辣椒末。无腥无膻,口齿留香。这,是属于弥勒的慢,悠悠的,不出尘不寡淡。
弥勒的米线,颜色呈淡米黄,粗细适中,因水质的原因口感同别处不同,再配上繁多的料,末了,添上独有的一味儿——乡味儿,才拼成了弥勒米线完整的味道。
这个味道,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每个游子的睡梦中,梦里,妈妈说,中午来不及做饭了,出去吃米线;病体包裹着的蓬勃食欲中,看着清淡的白粥,想吃口米线;清晨忙碌的奔跑中,手里的韭菜烧饼能不能换成米线,多想打出来的饱嗝是杂酱味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想带他去从小长大的地方,去常去的早点铺,吃最爱的米线……
弥勒的米线只是云南这个米线王国的一小块拼图,就像弥勒只是云南东南的一座小城。但是这个有山有水的小城,护佑着这里的人民世世代代把一碗米线舞弄得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