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贴在枕头的那一面被濡湿得黏乎乎的,慢慢睁开眼睛时,走廊的灯影安静地落在床罩上,吸吸鼻子,哭了后的症状,堵塞不通。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我经常做很长的梦,梦里什么样的人和故事都有,而大多数早上起床后再也想不起来,想起来的,我一定会记下。编号从01到13的梦笔记在一个大大的黑色册子里,每一篇都有上百字,而记得越多,发现有些东西根本无法描写下来,场景的绚丽或寂静,心境的转换,毫无逻辑。而故事的梗,来源于生活。
我想讲的是14号。
流水淌过盛夏,夜晚的凉在牵着的手里升温,高大的榕树间架着摇摇欲坠的路灯,青石板的台阶上,还有小孩在跳格子。魏言之笑着和我说婚礼的细节,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衬衣第一颗纽扣没有扣上,手指骨节明显,握着我的手心微微浸湿。我偏着头,听着他细碎的声音,和着软糯的风,有点微醉。我说这些事你决定就好,我只负责来到你身边。婚礼不用太复杂,宾客不宜多,形式的东西最好不要,有个证婚人就可以。双方父母毕竟是世交,繁琐的东西反而会让他们产生抵触情绪,母亲说彩礼不可少,而嫁妆也必然丰厚,该有的都会有。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相互担待和扶持。魏言之听我说完后,便送我到了家门口,晚安吻盖上,他便转身离开。我没有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心里产生莫名的恐慌,婚前恐惧症,我没有同他说,自己也知道这是正常的心理状态。一切似乎水到渠成,如果没有梁叔宪的出现,我会顺利嫁给魏言之,工作与家庭,仅此而已。不知年岁的我终于明白天意如何捉弄人,内心的不安似乎加快了分崩离析的结局。离婚礼还有两个月,而在这短短的六十一天,我爱上了另一个人,不是深爱,却让我决定离开魏言之,离开的原因不是不爱,是没有勇气走下去,就像吃惯了芙蓉糕,突然发现围墙外还有更好吃的冰糖葫芦,于是丢下芙蓉糕,去找冰糖葫芦。可是冰糖葫芦却说你既然能舍弃吃了许久的芙蓉糕,日后你一定会因为另一个更好吃的,更新鲜的而丢掉我。我想想似乎很有道理,于是一个人上路,飘过四季,随着侯鸟,住过小岛,来到广场,雨和风的收留,让孤独的我再次转身谢场。
梁叔宪是我命定的克星,出现的毫无预兆,却是恰逢其时。一见钟情最不可靠,所以会让人做最不靠谱的举动。梁的靠近让我的恐惧症加重,不断的怀疑自己,魏言之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怀疑自己是否选择错了人,婚姻是一辈子的决定。梁时不时的搞一些小浪漫,我发现和他在一起我笑得更开心,更无拘无束,他总是有办法让我发现生活中不曾被我关注的精彩。我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可是他不断打破我的警戒线,使我一退再退。婚礼的前三天,我离家出走了,没有去找梁叔宪,因为他说就算你和魏言之不会结婚,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我突然发现自己很轻松,好像我并没有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变得一无所有,却不再索求什么。我并没有想过这样疯狂的决定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只关心自己的感受。
而多年后,在异地,早已剪断长发的我在热闹的广场遇见了梁叔宪,他站在广场的中心舞台上,表演一幕又一幕魔术剧。我站在人群里,噙着泪水,无声地转身。身后一浪又一浪尖叫声让我再次回头看他,而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熟悉,一步一步,像以前一样,毫无预兆的走向我,我的身前出现一圈玻璃杯,他的手里拿着两瓶红酒,倒满了跳跃的玻璃杯,杯沿相互撞击的声音犹如浪漫的钢琴曲。眼泪肆无忌惮,砸在我的手背上,红酒的最后一滴化作一颗紫色的小钻戒,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单膝下跪。我捂着脸,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旋绕。他说冰糖葫芦还在这,如果你离开了冰糖葫芦去找更好吃的,更新鲜的,冰糖葫芦不会像芙蓉糕那样傲慢,他一定会一直跟着你,因为他知道,我到最后爱的一定只有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