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善人老眼昏花，一会儿看见一个人骑辆摩托后面似乎载着一个人闯入视线里来，慌忙站起来，伸长脖子朝院内喊:“老婆子，来了来了。”然而话还没落音，又见人家顺着旅游路线照直走了，他白白兴奋一场。如此好几次，害得一家人几次三番迎出门来望。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于是仍旧嗑着瓜子儿，将两只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就是不再一惊一乍。

  又一辆摩托车，后面似乎也带着个人，在旅游路线和小路拐角的交界处停了一下，然后朝湾子所在地驶来，张老善人稍微压低嗓门喊:“这次总该是的吧，老婆子，出来看看。”“老婆子”耳朵向来尖，虽然不很大声，也还是听到了，嘟嘟囔囔地埋怨老头子尽瞎报信儿，颠派人。说到门口了出去也不迟呀，正做着饭呢，让人家来了饿肚子不成？

          张老善人的二孙子带着美眉一路上有说有笑，美眉心直口快，说得张老善人的二孙子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望，觉得女孩儿的心事真难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尽管他有意减慢车速，还是已经可以望见家门了，而且心里面断定那个坐在院门口翘首期盼的人一准儿是他爷爷。张老善人的二孙子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指着自家的房子对美眉说:“看到了没有？那就是俺家，门口坐着的是俺爷。”

     就要朝湾子拐的时候，美眉一下子想起一件事，叫张老善人的二孙子暂停一下，问:“你爸妈倒是好称呼，叫叔叔阿姨，你爷奶我怎么叫啊？”张老善人的二孙子右手轻轻捏了一下闸，左脚尖儿点地，说:“挺伶俐的一个人，怎么不知咋称呼呢？叫爷爷奶奶不就得了。”美眉说:“那不白白惹人笑话？说才第一次来，爷爷奶奶就叫上了，多难为情啊。”张老善人的二孙子说:“那有什么，平时在路上遇上不相识的老头老太太不都是这样称呼吗？我们这儿孙子孙女们喊爷奶，不叫爷爷奶奶。再说了，又没有旁人在场，谁还笑话不成？”美眉说:“说的也是哈，走吧。”

     继续朝前走，下了一个缓坡儿，走了一段平路，又上了一个陡一点儿的坡儿，不到半分钟时间就到了。美眉从摩托车后座上下来，脸上多少有点儿红。在心里面温习了一下称呼。

     张老善人的二孙子在院门外的场地边上停了车，冲爷爷咧嘴笑，喊了声:“爷，俺们回来了。”美眉手里头提着两袋儿老年补钙奶粉和两包茶叶，也跟着张老善人的二孙子后面含混地喊了一声“爷爷”，张老善人耳背，没听清，但他已经拄着拐，礼貌地站起来，冲美眉高兴地连声说:“稀客，稀客。”张老善人的二孙子大声说:“爷，人家跟你说话呢。”张老善人又连声说:“我耳朵背，没听见，莫见怪啊，小妮子，莫见怪啊。”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又扭头冲院内喊了声:“回来啦。”

      里面的早就听到了动静，哪用张老善人通风报信儿，一拥都出来了。张老善人的老伴儿眉开眼笑，跟张老善人学的一般，看着美眉说:“稀客，稀客。”将美眉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给美眉看得很不好意思，张老善人的二孙子道:“奶，哪有这样看人的呢？”她奶这才觉得失态，解释说:“我看这妮子长这喜庆，一时忘了。”说话间眉眼都是笑。张老善人的小儿媳妇素来木讷，美眉喊她阿姨的时候她才说:“空手来玩玩就是了，带什么东西呢？”美眉说:“自家产的，不值什么，倒是将阿姨家的钱给花了。”

      一拥进了院子，美眉见院子扫得一尘不染，几只椅子靠边儿一溜儿摆开，院墙上方打了橡胶平面，形成一长间少了一面墙的小屋，用来存放农具，农具摆放得齐齐整整，像严阵以待的排成队列的战士，对面是三间两层楼房。一扭头，看见几只母鸡在院门外觅食，心里就有几分暖意。

     张老善人的小儿子忙着布置客厅，招呼拖地板，抹桌椅，将新买的折叠圆桌撑开，周围摆一圈儿光亮得照人的新椅子，将火锅底子放在圆桌正中央，倒上酒精，随时准备端菜上桌。一切准备就绪，美眉刚好已经站在院中观望。

    美眉喊了声“叔叔” ，张老善人的小儿子微笑着答应，指着刚收拾好的客厅说:“到屋里坐吧。”又跟站在美眉身边的儿子说:“陪小朋友客厅里坐，泡杯茶。”美眉嘴上说好，哪里好意思坐在客厅被人陪着，于是就到院子右边的厨房里看阿姨和奶奶做菜。见厨房也是有条不紊，虽然已经做了不少菜，但都排放整齐，锅台上墙砖都能当镜子照，不禁对眼前这位掌勺的阿姨肃然起敬。阿姨说:“到客厅去坐，喝杯茶，大老远地来。”美眉笑笑，初次见面究竟也没有什么话说，只好到客厅喝茶去了。

                            2016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