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南行】第二章 茂城疑云(3)

翌日,袁赫贤又起得拖沓,磨磨蹭蹭的,都快到午时了,才从厢房里出来。除去身边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高阳,他和飞燕就算是孤男寡女了。男未娶,女未嫁,自然是不能共处一室,还宽衣解带。

要换药,袁二少自然就得光半边膀子。他好歹也是一届修士,光膀子在外头也不像话。要是被惠明真人和妙音师太那两个老太婆中的随便哪一个知道了,估计又要挨罚。

他们把换药的地点搬到了洗衣房里,吃饱饭没事做的严武忠犬似的跟着,唯恐瞿家一颗上好白菜被个外人给拱了去。

瞿飞燕瞧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你昨儿不是才洗了衣裳?”

严武义正辞严,“今天给爹洗。”

“你倒是挺孝顺……”瞿飞燕继而瞧了瞧他手里的衣衫,“只是,你爹那虎背熊腰……塞得进这件衣裳里?”

袁赫贤一脸无所谓地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略显尴尬的谈话,“赶紧地吧,瞿姑娘!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办事。”

严武瞥了他一眼,厚着脸皮蹲在一旁竖着耳朵开始装模作样洗衣裳。

“这两日没下过水吧?”瞿飞燕摆弄着她的药袋子,“要是下了,就老实说,我就给你换个膏药。”

“谨遵医嘱,没敢碰水呢!”袁赫贤朝她手上看,“你好像还挺懂医的。”

“我们行镖的,常年在外跑活儿,磕磕碰碰多了,所以多少懂一点。”

严武插话道:“何止懂医,我们小当家可是精通各类草药。小到气血不畅,大到断胳膊断腿,她都能医。”

袁二公子唔了一声,“原来是姑娘自谦了。”

“我顶多也就算个赤脚大夫,你别听他乱说。”瞿飞燕摸了盒膏泥出来,“不是让我动作快点?你磨叽什么,不出去办事了呀!”

“去!当然去!”

他边说边宽衣。

肩膀露出了半边,很宽很柴,但也很白。

瞿飞燕看了一眼,心道这男人都不晒太阳的嘛!

十分利索地把绷带给解了下来。两天前在林子边上草草糊上去的膏药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露出了底下结痂的伤口。

袁二公子又问了同一个问题,“会留疤吗?”

她随口怼了一句,“又不留你脸上。”

蹲在一旁洗衣的严武嗤之以鼻,话里却带着酸,“老爷们,留疤怎么了!多大的事,可真够矫情!”

这么一说,袁赫贤觉得自己好像是矫情了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直到埋头干活的瞿飞燕突然想起了一桩事来。

“要补的衣裳呢?怎么没一并拿来给我?”

袁赫贤就等她提这茬子事,怕她转头就又忘了一样,赶紧接话,“倒是给忘了,我回去就让高阳给你送去。”

严武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还蹬鼻子上脸……”

瞿飞燕利落地劫了他的后半句,“你小子今天洗个衣裳怎么这么多话!”

“小当家,他还欠着咱们的酬金呢,凭什么让你给他上药,还要让你给他补衣裳!”

“共患难一场,大家相互照应嘛。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牢骚,又没让你给他上药给他补!”

严武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又被怼得一肚子气,且这气还不能往飞燕身上撒。

只见他把手里的衣裳用力地往水里砸,摆明了是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瞿飞燕都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哪条筋不对付,反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袁赫贤的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打转,闻到了洗衣池子边飘来的一阵酸味。他有点幸灾乐祸,不嫌事大地继续在严武伤口上撒盐巴,“里外三层衣裳都被划破了呢,补起来有点麻烦,实在是麻烦瞿姑娘了。”

“连里衣都让人家姑娘给你补?”严武一下子蹿了起来,差点把手里的衣裳扔他脸上,“你这叫臭不要脸!”

“行了!一大清早的,还有完没完!吵得我头疼死了!”瞿飞燕手上的活儿不停,“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一样补了,也不差这一两件。等会儿让你那跟班把三件衣裳全都送来。也别催我,补完了我自然会给你送回去的。”

瞿飞燕办事向来利索,不消半刻钟的功夫,换药这件事情便处理妥当了。严武还在洗他的衣裳,而袁赫贤已经背着两条胳膊大摇大摆地回了他的厢房。

在休整了一夜外加忙活了一天后,今天袁二公子要出门办事了。

他在茂城其实没什么熟人,唯一一个相熟的,不巧前几日背叛了他,被他一招送去见了阎王。

高阳取出那套破了洞的衣裳,跟着袁赫贤便出门了。自打八岁时跟着五岁的袁二少上了南夷山,高阳就一直跟着他,前前后后形影不离,鲜少有分开的时候。无论干什么事情,他们几乎都在一起,就连解个手,有时都得一起去。

午后的客栈还算安静,大约是飞天镖局那群老爷们吃饱了在睡午觉。他们刚出门,对面的屋子就有了动静,出来的是那位金枝玉叶……的丫鬟。

招月的眼睛打量着这对主仆,脸上写着疑神疑鬼,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中听。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高阳朝屋梁翻了个白眼,别提有多烦这狗仗人势的奴婢了。

袁赫贤心情尚可,笑脸相迎,涵养极佳,“出去办点事。”

“不会是想跑吧!”招月抱起了胳膊,拿鼻孔继打量他们,“我可警告你们,别想动什么歪脑筋。我主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高阳以牙还牙,也拿鼻孔瞧她,“我主子也不是好欺负的,轮不到你一个贱婢对他出言不逊!”

招月登时瞪大了眼睛,两手叉腰,“你,你竟敢……”

由着自家书童泄完愤,在自己耳朵再次被灌粪之前,袁赫贤横插一脚打了个圆场,“我们不过是出去办点儿事,办完了还要回来的。倘若姑娘对我们不放心,大可跟着,也不碍事。”

袁二少本是随口这么一说,岂料等到把衣裳送去缝补回头准备出门的时候,那一对高高在上的主仆竟当真一并跟了出来。

又许是这一行四人的阵仗太大,刚接了活儿的飞天镖局小当家闻讯也追了出来。她这一出来,她的忠犬阿武自然也不能坐着干等。

袁赫贤看着眼前平白多出来的四个大活人,有点儿心累。遂觉得自己那瘟神体质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不过就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竟也惹上了一身骚。

今日天气依旧不错,客栈外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袁二公子带着一大群人,就像带着一大家子一样,排面着实体面。禾珠公主和瞿飞燕皆都怕他落跑,一左一右地夹着他。她们的身边又各自带着一个跟班,再加上他自己的书童,让袁赫贤霍然生出了一股当大爷的优越感。

富家公子,妻妾成群,还有比这更神仙的日子吗?

思及至此,袁府二少不由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子,满面春风,尽情地享受着旁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半点都不心虚。

禾珠今日穿得比较朴素,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穿金戴银。但即便如此朴实无华,她依旧是大家闺秀风范昭昭,走出了一股子正室的气场。瞿飞燕相形见绌,看起来还真就有了那么几分小妾的气质。

瞿小当家神经大条,丝毫没察觉出自己在旁人眼中矮人一截,依旧我行我素。一会儿逛逛铺子,一会儿瞅瞅摊子,十分活泼。

禾珠公主时不时地要朝她看几眼,眼神中透着些许的不屑与嫌弃。

在旁人看来,大约就是大房看不惯二房那种神色。

再看袁二公子,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那位活泼的姑娘身上,神色柔软,脸上也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不禁感慨那句老古话诚不我欺,果真还是小的得宠啊!

今日的城街着实是有些热闹,路人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细细一听,这才叫得意忘形的袁赫贤听出了点儿不对来。

他们在谈论的,是那位送去东屏和亲的公主。而这就意味着,送亲队伍遭劫这件事至少已经在茂城传开来了。

作为事件的主人公,禾珠公主脸色越发得沉。她心虚,是以看见瞿飞燕在大街上这般招摇难免生厌。

招月一脸恐慌地拽住了她的衣袖,“公主……”

“嘘!”禾珠当即向她投去一记眼刀。

袁赫贤面不改色地听了一路的流言蜚语,却依旧目标非常明确地往西行。

高阳还算沉得住气,他对今天要去的地方心知肚明。他家二公子到底也是个修菩萨道的,虽然只是副业顺带修一修,但多多少少还有那么点儿菩萨心肠。眼下那个靶人姚全已经死了,身后留下重病老母和一对孤儿寡母,总得讨生活。不安顿好那一家子,估计他们也不能放心地离开茂城。

从城南到城西,他们走了近一个时辰。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规整的街巷也变得杂乱无章了。有小儿在粗糙的石子路上嬉戏打闹,成片的田野旋即铺在了他们的面前。

日已缓缓西沉,不及正午那般热。风徐徐一吹,带来的是田间清凉的草腥。

袁赫贤遥遥一望,脸上染了一抹沉重。

那是一座农户,篱笆扎的院子看起来略显破败,茅草盖着的屋顶也看着破旧。

瞿飞燕一脸狐疑地凑了过去,“二公子,你在茂城有熟人?”

“以前有。”他声音陡然一沉,“现在没有了……”

瞿飞燕哑然,与他一同望向那座孤孤零零矗立在田野中的农户,心了他这是善后来了!果真和土匪的作风不一样!

“我办完事就回来,不会很久。你们在这里等,就别跟着了。”

高阳接过他家少爷的话,“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别人家的门,阵仗也怪吓人的。里头只有老弱妇孺,不能吓着人家。”

招月不太情愿,好似就怕一个没看住,眼这两个刁民就要落跑。她想跟去,刚迈出去了一只脚就被禾珠给拦了下来。禾珠朝她摇了摇头,惜字如金一语不发。

“那我们呢?”严武不置可否,“我们就在这里干等?”

“他都说了里头只有老弱妇孺,你土匪气场太强,当然得在这里等!”瞿飞燕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在了最前面,还不忘招呼身后,“走吧,二公子!”

她话末突如其来的拐弯,袁赫贤着实没料到。是以在愣了一瞬后他才两步跟了上去,“不是叫你们都别跟去?”

“我觉着吧,就你们两个男人去也怪吓人的。但我跟着就不一样了!”她转身倒着走,看着袁赫贤笑嘻嘻,“我跟着,能让你们看起来不那么像坏人。”

袁赫贤也笑了,但只是因为这种说法听起来很荒唐,“本少一表人才,会看起来像个坏人?”

瞿飞燕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衣冠禽兽,说的可不就是你们这种看起来体面的公子哥嘛!”

袁赫贤嗤之以鼻,“我看你那跟屁虫也不像好人。”

“严武是长得潦草彪悍了点。”她顿了顿,“但他为人还当真不坏!”遂终于转过身去正着走了,“好吧!是不该以貌取人!”

高阳跟了一路,也看了他们一路,这才插了句话,“就连妙音师太都说我家公子面善呢!说他日后必然是要得道成仙的。瞿姑娘,你这可算是看走眼了!”

“妙音师太?”她好奇道,“尼姑?”

袁赫贤不禁笑出了声,觉得就连空气都变得清润了起来,“她是我的小师傅。不是尼姑,是菩萨道的大能。我能不能混成个神仙这事还不好说,反正我看她老人家希望很大!”

“小师傅?那你还有个大师傅咯?”

“有!”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得那座农户很近了。袁赫贤收敛了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回头我再跟你说我那大师傅。现在,咱们得先把正式办了。”

瞿飞燕与他一同望向了前方,不由地也跟着心一沉。

生活在里面的人都还不知道他们至亲的人再也回不来了,而他们这一趟就是来给这户人家送上噩耗的。从此,老母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小儿没了爹。姚家的顶梁柱塌了,还有谁能替她们撑起头顶的那一片天。

“你准备怎么告诉他的家人?”

袁二公子没有答她。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人,但有青烟从敞开着的后厨冒了出来。

已是到了寻常人家要生火做饭的时辰了。

袁赫贤扒拉着篱笆的门,扬声往里喊道:“嫂子,是我!”

后厨那方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那是一个中年女人,肤色算不得黑,但许是在生火的关系,脸上染了点儿煤灰。她穿着粗布的衣裙,鬓发略显散乱。但那一双圆而剔透的眼睛格外醒目,干净得好似山中清泉。

女人边跑来给他开门,边朝他身后张望,问道:“是二公子啊!这一路还顺利吧!你全哥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袁赫贤扯了个勉强的笑给她,“全哥说在斛城接了个大活儿,把我送出林子后就又折回去了。”

女人哦了一声,这才看向了他身边的瞿飞燕,“这位姑娘是……”

“朋友,这次回来恰好在城里遇上了,就一路闲聊了过来。”

瞿飞燕十分和善地同她打了个招呼,“嫂子!”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脸上有了笑,“叫我全嫂就行。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晏都人。”瞿飞燕跟着袁二少爷进了院子,“到茂城办点事,不成想还就这么凑巧,在这里遇上了二公子。”

“晏都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真标致!”全嫂招呼着他们,“你们吃过饭没?在我这儿简单吃点?”

“不麻烦了!”袁赫贤的脸上也挂着笑,“全哥走得急,临走时托我给嫂子带点儿东西、带点儿话。我替他办完事,还得回城里去。”

“难得来一趟,茶总得喝一口吧……”

“儿……儿媳妇……”

屋里传出的苍老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全嫂回身就往屋里去。

“来了,娘!”她边走边招呼客人,“你们先坐!”

袁赫贤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却纹丝不动。

瞿飞燕凑了过去,“二公子,我们不进去吗?”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不是来喝茶蹭饭的。”遂突然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里的东西,一样也别碰,也一样都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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