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又回来了!这次行军几天?”卓林倚在老树根旁冲我讥笑,摇了摇手里满是泥垢的兽皮酒袋。
我装作没听见话语中的嘲弄,简单收拾了身上破败不堪的盔甲,将脚边几根枯枝大力地踹向火堆,就地坐在卓林的旁边。“别开玩笑了,老哥。”我一边苦笑一边作出解释,“这次的敌人可是天灾!传闻中可怕的家伙!再说那么远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能否留个全尸回来。”
“所以你又一次当了逃兵?”卓林笑的有点放肆,直到开始咳嗽。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如此赤裸裸的嘲笑,我只能选择无视。毕竟当下是在西部荒野,我孤身一人,而卓林背后的暗影中尚有十几名迪菲亚兄弟会的喽啰。
我保持缄默,再解释只会招来更残忍的嘲笑。
卓林应该笑够了,他把空瘪的酒袋甩到一旁,系上黯淡的红色面罩,然后用手戳了戳我胸前早已辨认不出图案的战袍,“逃都逃到这个地方了,还穿它干什么?”卓林满脸的厌恶不无理由,三年前他被一小股暴风城卫兵袭击刺伤左眼,结果自然是瞎了,至今只留了个丑陋的疤痕。
我立马拽掉战袍,作唾弃状。这玩意儿应该没什么用了,早先我不过是名生存艰辛的西部难民,参军的初衷无非想要讨口饭,尽管军队的长官们时时刻刻都在灌输捐躯赴国难的思想,但我自小的耳熟目染毕竟没有奉献正义荣耀之类。我尚且记得,小时候卓林的酒鬼老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的命哦,那是第一要紧。”所以前些年埃德温·范克里夫带领迪菲亚兄弟会在我们镇上打砸抢烧的时候,他果断地丢下老婆孩子一溜烟儿跑了。对此,卓林咬牙切齿。
“让我留下来吧,你知道,我没有一个亲人了。”我诚恳地看向面前这位瘦骨嶙峋的盗匪,心里没有一点儿底。
我猜卓林还要继续嘲笑。什么?留下你?与人拼命的时候好羡慕你跑的快吗之类云云。我清楚他的脾性,一件偷看寡妇洗澡被抓的幼年糗事都能唠叨个十几年。
不过这次没有,卓林的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他搭上我的肩说道:“我们正好需要一个战士。”紧接再一次的猖狂大笑:“哪怕是个怂蛋!”前后判若两人。
我依然身穿卫兵的盔甲,只多系了一面尚算干净的红色皮质面罩。这标志我已经成为声名狼藉的迪菲亚兄弟会的一员。
哨兵岭的人民军被整编到无畏远征军与联盟先锋军的序列,几日前跟随大部队出征诺森德与天灾对抗,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命回来。我有点担忧,但卓林完全无需考虑这些,他带领十几个兄弟趁西部荒野畅通无阻,一路烧杀抢掠胡作非为。
“哨兵岭只有几十个老弱残兵,咱们怕什么!”卓林呲牙咧嘴,整张脸显得更丑陋了。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只能全程保持沉默。每天能混到两块面包与一口酒,按说当下该知足了。虽说保不准有熟人乡亲,但面罩遮上了脸应该认不出我。
直到有一天,我们碰见了另一大波迪菲亚兄弟。我纳闷的是,大家伙儿刚照了半个面,卓林立马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姿势。
对方为首的是个女人,一身尚算干净的暗红色皮甲,腰间悬有闪耀黄色光芒的匕首,黑色短发两侧稍稍卷起恰当的波浪,脸上有面精致的红色丝质面罩,在短碎刘海与面罩的狭窄空隙中,一双盛气凌人的眼睛似要探人而噬。
我心底有个最直观的推测:在埃德温·范克里夫死后,如今这个打扮的想必只有凡妮莎·范克里夫。
卓林揭下面罩扔到一边,举手示意身旁的弟兄们准备战斗,他朝前方吐了口唾沫后开口询问:“凡妮莎?你这是准备兴师问罪?”
凡妮莎摇了摇头,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不,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我应该说过,今后的迪菲亚兄弟会不能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我们的目标是联合西部荒野所有的苦难同胞,向暴风城出尔反尔、贪图享受、自私自利的混蛋贵族们讨个公道。而你这样做的话,我们永远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有没有他们的支持重要吗?”卓林一脸不屑。
凡妮莎看了我一眼,随后缓缓转移目光,开口询问卓林:“你依然执迷不悟?”
卓林不再废话,直接抽出腰间的半尺残刀,吵吵嚷嚷地杀了过去,他身旁的弟兄们当即也举了一堆破烂冲上去。我,自然是没动。
没有任何意外,我们这边十几个人没撑过两分钟,全被制服下来,我的脖子上也被架上了匕首。凡妮莎第一时间朝我走了过来,她扯掉我的面罩,瞧了瞧我身上脏乎乎的盔甲:“战士?真是稀罕。”
我不置可否,此时的我无比希望成为一名盗贼。
凡妮莎把我的面罩随手一丢,摇了摇头,没有半分惋惜的语气:“可惜,跟错了人。”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凡妮莎没有杀人的意思,只把我们驱逐出了西部荒野。遵循卓林的指示,我们准备前往艾尔文森林。
卓林全程都在愤愤不平,对凡妮莎的诅咒不绝于耳,且恶毒之极。甚至我都有点听不下去了,但我依旧只能保持沉默。
“兄弟,”卓林忽然凑我耳边说道,“其实我早想来这里了。”
我略感诧异。艾尔文森林的防备可比哨兵岭严密多了,敢来这里行鸡鸣狗盗之事的恐怕只有亡命之徒。而且据我了解,卓林他还嫌寿命太短。
“这次守军主力北上诺森德,不知暴风城的防卫如何了。”卓林喃喃。“有些事啊,恐怕不怎么好办。”
“对了,”卓林忽然想起了我,一脸惊喜:“你们出发的时候,走了多少兵力?”
据我所知,此次暴风城大军开拔远征诺森德,大约有三五万军队,现在的暴风城恐怕没多少防卫部队了。不过我早长了个心眼,这种实情千万不能讲,因为我害怕卓林会有些什么疯狂的想法,深层点的原因,他们是盗贼,脱身自然容易。我可是战士。
“大军乌压压的,我哪里数的清去了多少人。但好像听别人谈起过,暴风城周边至少留驻三四千的宪兵部队。”我开口解释。
卓林点点头:“黑猫骑士团,这支宪兵队你听说过吗?”
黑猫骑士团?我的确有所耳闻,有次我们长官夫人的猫咪走丢后,他们寻到送了回来,为此长官特地派我前去道谢。我去了,可惜他们整支宪兵队全去街道公园执法刑侦,没见到一个人。而且这次诺森德战事出发之前清点军队,瓦里安·乌瑞恩国王特意点名他们全部留守。
“黑猫骑士团的分队长,西莫·乔伊斯,我认识。”卓林揉了揉恐怖的瞎眼,“我们以前打过交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的确曾经栽在他的手下,结果弟兄们花了足足半年的积蓄才将我赎了回来。自那以后,我们又碰见几次,彼此默认卖个面子,没再动刀动枪。这种人的话,找他商量些事应该不难。”
“你难道不是恨不得杀光暴风城的卫兵吗?”我诧异的问道。
卓林给我脑袋来了一拳,嚷嚷:“这么几年,我动过你一根汗毛?”
天色已暗,卓林转身把兄弟们叫了过来,嘱咐道:“你们先待在这个农场,暂且不要生事。我今晚去见个朋友,相信我,只要我能够回来,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二天傍晚,卓林回来了。他没有说错,这次带回来的消息没让大家失望。除了我。
按照卓林的说法,他凭借个人魅力与西莫·乔伊斯把酒言欢促膝夜谈,最终达成一个约定。只要我们以迪菲亚兄弟会的身份趁夜烧毁黑猫骑士团西南辖区的一处军械库,便答应给予我们艾尔文森林地区的人身保护以及适当物质供应。
我搞不懂这种自掘坟墓的做法到底出于何种考虑,烧自己家的军械库,疯了吧?但卓林和他的弟兄们根本无需多虑,当即制定了撤退路线以及行动掩护。只待天黑派遣两位身手敏捷的伙计前去执行,这个显而易见,我已经被淘汰了。
事情一忙起来,卓林就没空搭理我了,大家全有事情做,只剩下我一个人原地发呆。
我越想越感觉不靠谱,正值艾泽拉斯危难时刻,联盟与部落尚且可以暂时冰释前嫌,派遣各自强大的勇士们前往诺森德直面巫妖王,但是此时此刻怎防的了后院起火?特别是骄奢淫乐的众多贵族以及腐败瘫痪的驻军长官,他们甚至不如我这个懦弱的战士!
天黑后,我一个人悄悄溜了出来。没错,我准备告密。今晚放火卓林肯定不会去,所以我不必担心他会损了性命。说不定此番功绩还能抵了我逃兵的罪责,一个完美的理由,我无意中发现迪菲亚兄弟会的阴谋,决定放弃前往诺森德赴战的光荣使命,默默潜伏下来瞄准时机让他们功亏一篑。为了暴风城!
为此我特地洗净盔甲。本打算悄悄潜往暴风城,找个名声清誉的高级长官禀报此事,但刚刚途经闪金镇,一不小心被身穿蓝底黑色盾剑战袍的卫兵发觉。
小腿中了一箭,我只好束手就擒。
我直接被提进了狮王之傲。旅馆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联盟各个种族和谐相处,举杯交错。还有几位衣装暴露的性感的德莱尼小姐歌舞助兴。我从未见过如此曼妙的情景,一时眼花缭乱。
两名宪兵队卫兵驾着我被晾在墙角大约十分钟,这时从二楼缓缓走下一位长官,盔甲光鲜且散乱,面容红润且疲倦,他随手捏了捏身前一位人类小姐的屁股,笑的放肆。众人听见他的笑声,纷纷举杯表示敬意。
他立马注意到我,优雅地晃了晃手中的黑木酒杯,示意两位卫兵将我带上前去。
“我是黑猫骑士团的总队长--司盖·约翰逊。”他这样介绍自己。“这是我们宪兵队的私人聚会,看这位兄弟的衣装打扮,应该不是我们自己人吧?”
“间谍!”
“叛徒!”
“逃兵!”
“男妓!”
众人纷纷附和,赏了我一系列称号。真正让我心惊肉跳的是,有一个说对了。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场景,幸运的是,眼前这位居然是黑猫骑士团的总队长,这样的话,岂不正好找到了管事的长官?我没做多考虑,当即大声喊道:“迪菲亚兄弟会的下一个目标是你们的西南军械库!”话一出口,旅馆登时平静了下来,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可思议。我对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司盖·约翰逊也是惊讶不已,他转身上楼,吩咐卫兵把我带上去。
在旅馆二楼的卧室里,司盖·约翰逊支出卫兵,关上房间的门,开口询问受伤的我:“你是如何知道?”
我斜倚在圆椅上如实奉告,自然是早先准备的一番说辞。在编出一套谎言之前,自己务必先要相信。
司盖·约翰逊突然笑的有点阴险,他鼓了鼓掌说道:“真是名联盟的好战士!”随后话锋一转:“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接下来他的解释让我目瞪口呆。
“暴风城周边的众多军械库年久破败,防卫功能日益衰退,贵族老爷们绝对不会拿钱做修缮之事,破吗那就破在那里吧,只要看起来能用没有任何不妥,反正已经好久没派上用场了。这种时候,只有毁了它才会有大笔资金拨下来重新建造,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且,既然是在我的辖区内,这笔资金自然途经我手。我这样说的话,你明白了吗?”司盖·约翰逊饶有趣味的看向我。
我还在目瞪口呆。
“你的确值得钦佩,不过,仅此而已了。”司盖·约翰逊摆了摆手,“你的余生将会在暴风城监狱度过,罪名是什么呢...嗯容我想想,联盟先锋军逃兵?还是迪菲亚兄弟会重要成员?这个应该不错。啊!迪菲亚兄弟会居然有战士了,看来有必要申请资金布防西部边界!”
司盖·约翰逊走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信仰究竟在哪里?我的信仰究竟是什么?我呆立原地一直思考这个问题,然而始终没有答案,直到外界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呼喊声以及震天动地的战歌,多是些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尝试打开虚掩的门,外面看守我的卫兵居然早没了。
我拖着受伤的小腿,慌慌张张地溜出空荡荡的狮王之傲,然而眼前突兀的景象差点把我吓死。
一支精锐的部落军队居然趁机袭击了闪金镇!黑猫骑士团的众多卫兵在安逸享乐之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四处逃窜,闪金镇无辜的平民们皆惨遭毒手,血流成河。
联盟与部落不是和解了吗?说好的携手御敌?说好的齐心协力?诚信呢?大义呢?脸呢?
“愚蠢的部落猪!”我咆哮着,强忍脚踝的刺痛,捡起一把长剑瞄准一个绿皮萨满,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
萨满灵敏地闪开我的冲锋,一锤子朝我头上招呼了过来。瞬间,我眼冒金星瘫倒在地。
“【人类语】这么低级的战士?”萨满看似有点郁闷,对地上的我摇了摇手指:“这次不杀你!”随后扭身一甩胳膊粗的麻花辫子,叫嚣着“Lok'tar Ogar”嗷嗷嗷地朝其他人飞奔过去。
我感受到漫天遍野的杀机,不争气的又怂了。算了,倒地装死吧,捡一条命不容易。眼皮越来越重,困意越来越浓,因为没有经验我不确定自己将要失去意识的原因是昏迷还是犯困。
其实没什么关系吧?
睡一觉的话会怎样呢?
如果可以苏醒我又能去哪里呢?
凡妮莎?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闭上了眼睛。其实这个选择非常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