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第五天,我在郑州露宿街头

为期八天的旅行在大连怒号的狂风中画下逗点,扛着行李箱走上六楼,瘫倒在沙发的一瞬间,疲乏感如同千军万马之势汹涌袭来,就那样呆坐了十秒,挣扎着起身收拾行李。

归家的第一晚,睡得并不安稳,午夜时分醒来,看到墙上还闪着微弱光亮的夜光小星星,才恍然惊醒这是真的到家了。

额头上冒出许多小痘痘,所有的火气都长到了脸上,人海、雨丝以及陌生的面孔,一切的一切恍如隔世。我有一个红色的小本子,上面详细记录了我要走的路线,去的景点以及晚上要入驻的酒店,甚至是保险的单号以及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号码。“生于忧患”,这也是我的旅行之道,但它又是一场冒险,因为它总会以一种让你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甚至是惊吓。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旅行的第五天,独自上路的第一天,在郑州。

告别了古城西安,我一个人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两个城市相距不算远,抵达郑州的时候也不过十一点钟,预定的青旅距离火车站只有半小时的车程,在一个小区里面,还算好找。只是,发生了意外。

房间是在九月初便预定好的,多次的出行经验,对于预定青旅也有了一定的经验,综合考虑了地理位置以及网友评分等多项内容之后,选定了这家评分高达4.9的青旅。由于青旅是在封闭的小区里面,所以出入都需要刷卡,进去的时候好心的门卫大哥帮忙开了门,青旅的标识并不明显,只能根据门卫大哥的描述找到了旅店的正门,最后还是在隔壁邻居的帮助下敲开了青旅的大门,开门的是个小哥,我被他告知,由于停水的原因,青旅最近不再营业。

我说明自己一个月前预定的房间,不能营业为何不提前告知?这时我才知道,对方并非青旅掌柜,而只是长期寄住的租客而已。小哥帮我微信联络上了青旅的老板(因为找半天没找到名片),对方的回复是,“可以退钱;如果实在愿意住下也可以。”我反问,“没有水怎么住?”对方眼神恍惚了一下,回复我说,“现在有水。”

小哥带我看了房间,感觉上还不错,虽然没人的空洞感让我感到害怕。小哥走在前面,率先敲了敲四人间女生房的门,无人应答。他退到我身后,示意我先进去看看,他说里面之前住了两个女生,不知道是否还在,他直接进去不好。凭他这份举动,抵消了心里之前的不安感,我决定住下来。

拿行李箱上楼的时候,他在后面喊我,小声嘱咐,“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朋友来玩的,别说是租客。”

我懵懵懂懂的应了声“好”,在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回想他的嘱咐,似乎明白了关店的缘由,什么停水根本就是借口。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下午出去前我还特地到楼下和刚刚的小哥聊了会儿。小哥是本地人,码农,由于不想租房子,便一直寄住在这家青旅,据他说,十一前不久,相关部门审查,由于证件不全(因为是小区里的复式楼更改的青旅),所以被勒令关闭,这也就能够理解他之前嘱咐的缘由了。

下午出门去了博物馆,再次回到青旅的时候已快六点钟,院子里一片漆黑,透过玻璃门向内张望,只有楼梯还亮着一盏灯,敲门却无人应答,只得找出本子上记着的青旅电话,铃声在玻璃门的另一侧响起,声音绵长,但屋子里面依然毫无反应。里面果真没人!

不得已,只好去隔壁询问,隔壁的姐姐也是一脸疑问,“不能吧,他家一直有人啊,可能出去吃饭了吧!”

没办法,只好继续在外面等待。那天大概只有十几度,夜晚来临,寒意便更甚。六点到七点钟,我一直坚信里面的人只是去吃饭了。

天气完全暗了下来,我再一次敲门,又打了几通电话,甚至绕到另一侧门那边查看,依然无果。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重新查找了网上的预定信息,依然只有打过的座机号码,联系到店主无望,只好又跑去门卫询问,看看能否查到业主信息,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陌生的城市,我一个人,谁也不认识,不确定青旅是否还会有人回来,手机快要没电了,除了身上的小背包其余的东西都在屋子里,第二天一早我还要赶火车奔赴下一个城市,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现在我该怎么办?

那一刻唯一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报警。有困难要找人民警察寻求帮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人生中第一次拨打了那三位号码——110,结果却无人接听。

第四次拨出那个号码的时候电话才被接起,但是很快便转接给了辖区的民警,没多时一位操着当地口音的民警大叔给我回了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是不善,我又听不太懂他的意思,后来又换了一位年轻警员,我们之间才完成了对话。

我跑到小区门口等待警察,门卫大叔没有给我开门,声称没有门禁卡,我只好在原地等待,看到有人刷卡进入才顺利走出去。

他们来的确实很快,为首的警察就是刚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那位,面前的他更是趾高气昂,态度很差的问,“你为啥报警?”刚刚还声称没有门禁卡的门卫大叔已经帮忙开了小区的铁门,我领着警察去到了青旅门口,这过程中和他说明了一下具体的情况。

年长的警察帮忙砸了两下门,无人应答。更为凑巧的是,这时来了一个送餐员,警察见此更是确定里面一定有人,砸门的力度又用力了几分,依然无人应答。我跑去送餐小哥跟前索要订餐人的电话,此时才发现,送餐小哥竟然走错了地方,原来竟是一场乌龙。

送餐小哥走了,年轻一点的警察拿着个机器让我报出身份证号,老一点的警察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对着我耸耸肩,“里面没人,我也没办法。”我说,“但是如果他们今晚不回来,我该怎么办?明早我还要赶火车。”老警察手指附在门的把手上,声音拔高,“那我能怎么办?我能帮你把锁撬开吗?我不能啊,敲坏了我可要赔钱的……”这句话他重复了两次,那一刻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委屈又无助,我转过身躲进自己的阴影里悄悄地抹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身后是他们走开的脚步声,老警察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你等着吧,我们走了啊!”

最后一抹希望也幻灭了。他们来了,帮我敲了两下门,态度一直很恶劣,记了串身份证号码证明已出警,然后又匆匆地离开,全程没有超过2分钟。原来等待还带着一丝期望,此刻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就像走廊上那突然灭下去的廊灯一样。这个城市带着冷漠给了初来乍到的我重重一锤。

如今,唯一的办法看来只有等待,我擦了擦眼泪,掏出包里新买的书籍翻看,试图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走廊外侧时不时地传来脚步声以及电梯的叮响声,不知道哪家的电视机里传出微弱的歌声,已是八点钟,墙的另一侧,归家的人带着欢笑声走近再远去,有小狗的叫声,有食物的香气,一派祥和,只有心情差到极点的我显得格格不入,莫名其妙地我便成了这个城市的“不归人”。

人生的惊喜之处就在于,它绝不忍心看你可怜到极致,在我又冷又绝望的时候,它安排了一位“天使”出现。

走廊的另一侧有户人家,也许是我敲门的声音吵到了他,他出来问明情况之后,主动邀请我到他的家里面等待,怕我在外面冻到。这位好心的大哥姓李,李大哥当时正在家中和面准备蒸馒头,他邀我到桌边坐下,又是递热茶又是剥石榴,口中一直安慰,“别着急,你先等一会,要是太晚了那边还没人的话,你就先找家正规的酒店住下,留个电话,我帮你留意着,那边一有人我就打电话给你。”

也许是那茶太过暖,也许是李大哥的笑容太有感染力,前一秒还委屈要死的坏情绪都因此而烟消云散。


李大哥本人
李大哥在帮忙查看里面是否有人

所谓的人间冷暖,有时根本不需要对方真的为你做了些什么,而是像李大哥这样,哪怕只是一句暖心的言语,对于置身于陌生城市的我而言,也将是莫大的安慰。

九点钟的时候,青旅终于回来了人,不是老板而是另外一位长期租客,没想到里面竟然还住了其他的租客,不多时又来了一位,也是住宿的。我和他们说,我在外面冻了三个小时,其中的一位是这样回我的,“最近这边出了点情况(指被查封),你要理解他(青旅掌柜)。”

可我想说,又谁来理解我呢?

拿到了行李,我去和李大哥告别,临行的时候他又送了我一个大大的红石榴,千言万语,也道不清我的那份感激之情。如果那一日没有突然出现的李大哥,如果那一日我真的一直在外面冻了三个多小时,即使最后拿到了行李,我也会憎恨这份不太美妙的回忆,甚至憎恨于这个城市。

陌生城市惊魂的三个小时,陌生城市惊吓又惊喜的三个小时,陌生城市体味人情冷暖的三个小时……走过了这么多城市,恍然间你会发现,最美丽的地方是有温暖的地方,而最温暖的地方便是人的心房。“好”与“坏”之间其实并没有地域之分,而只是人与人的不同,大家哪怕只对陌生人多一点点的爱,也许你便会为这个城市增加一个欣赏者。

感谢李大哥,感谢这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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