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写下标题之后我又发呆了很久,我在想她。想起她我又想哭,我的奶奶,她走了。

  她一定是去了一个没有病痛的地方,听我妈妈说她走的时候有点痛苦,喘不上来气。

  奶奶走的时候93岁。

  从我记事起,我都不知道奶奶的名字,以前隐隐约约知道叫张什么莲。前些年办二代身份证,她的名字改成了安张氏,是不是老人都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我的奶奶不高,年轻是时候大概一米五多,走的时候大概一米四多的样子,人们都说,人老了,身子会缩的。

因为我家常年不在家住,都是我奶奶住在我家,帮我们看家。我上高中的时候才搬回老家,所以每当我回家的时候,奶奶总会站在门口等着我,见到我就会拉着我的手,摸摸我的脸,问我怎么不吃胖点。近些年,奶奶的眼睛、听力都不行了,每次回家,到她屋里还不知道我是谁,只有我喊她的时候她才能反应过来。可能是伺候我爷爷累的了吧。

  我的奶奶是个苦命人,生了六个儿子,我爸爸排行老五。我的六叔我没见到过,听奶奶说他有点精神失常。在一次生气之后,,在我们北地的坑里淹死了。有一天跟奶奶聊起这件事,她很坦然,她说这样也好,本来他脑子就有问题,我跟你爷爷年纪也大了,正愁我俩走了之后他怎么办,也娶不上媳妇。嘴上这样说,心里不一定什么滋味,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去年,家中变故不断,我四伯伯,我爷爷,我三伯伯相继去世,在我们面前奶奶从来没哭过,我知道她都是晚上一个人在屋里抹眼泪。

  十几年前,有次回家,我发现奶奶家羊圈里的羊不见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你奶奶我年纪大了,你爷爷身体又不好,我现在拉不住羊了,老是被羊拉的摔倒。奶奶对羊是有感情的,说这些的时候能看出她的无奈和不甘。养了几十年的羊,说不养就不养了,多少有些不习惯吧。奶奶的身体很好,八十岁的时候还下地里去拔草,我不让去,她偏要去,说她在家坐着不舒服,浑身不得劲。她每天都去地里转一圈,就跟以前每天要给羊割草一样。有一次犯了迷糊,回家的时候走错了路,到了隔壁的村子,幸好村子离得近,有人认识她,把她送了回来,从那以后就不让她去地里转了。

  上大学的时候我谈了女朋友,每次回家奶奶都会问我媳妇怎么不带回来让我看看,我说下次就带回来。奶奶第一次见我女朋友的时候很高兴,一直夸她长得齐整。在我临走之际,去跟她说话,她说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结婚,你们哥八个,就剩你老八了,你快成家里的老大难了,二十好几了,还不结婚。我说你肯定能看到我结婚,我还想要奶奶的红包呢!

  去年办完我三伯伯的丧事她的身体就不行,每天吃不下去饭。我爸去干活,她就哭,说想儿子。过年的时候查出了食道癌,一吃饭就吐出来,每天只能吃流食,医生说年纪太大了,治疗怕她身体受不了,就让回家养着。我明白奶奶的日子要数着过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瘦了,是暴瘦,走的时候她只有四十多斤。最后几个月里,她每天坐在自己屋前看着大街上。握着她的手,骨头外面就是皮。我想哭,当着她的面又不敢哭。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奶奶还是穿着大棉褂,她说她很冷。她的手已经不能握住东西了,一直在那里晃着,不听使唤。夕阳西下,我轻轻抹掉她嘴边粘着的柳絮,把她搬到屋里让她休息,她说她睡不着,身上疼。又跟我说好几天没睡觉了,一躺下就疼,夜里都是坐着。听了这些我心里不是个滋味。我偷偷的拍下了那天她坐在门口晒太阳的照片,现在每次想起奶奶就拿出来看看,看不多久就忍不住的想哭,是我太想她了吧。

  她生病期间老是跟我说她胆子小,还怕火,到时候办事的时候不要火化,怕疼。

  奶奶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没有世间的愁苦,每天跟我爷爷伯伯们在一起一定都很开心。他们肯定互相照顾,相互依偎。我相信她现在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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