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台风以后,楼下铺满的白玉兰,连黛玉也葬不及。
我站在窗台前,看着依然挂在枝头上的花发呆。
那几位奶奶,总还是浮现在眼前。她们很亲切,就像我在学校时常常去探望的老人。也像我奶奶。
《二十二》里有一个镜头记得很清楚,暴雨来了,天地一色,老人蹒跚把椅子搬到屋里坐着,看雨。很孤独,雨和镜头之间,隔着暗暗的背影,那种距离的遥望,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没有再把易滥的同情挂在嘴边。只是她们很容易把我的眼泪引出来。
那一声对不起,是一定要的。所以我们看到这些影像。
但这些影像,不仅仅是这样的。
“这世界真好,现在我都没想死。这世界红红火火的,会想死吗,没想的,没有吃的慢慢来。”
我一开始不能理解。她们的遭遇对我们来说是无可想象的,这世界对她们来说还有什么好的?每月30元生活费,只能吃最便宜的白菜的日子,有什么红红火火的?人老了,每天去挑水洗衣服都得喘个半天,留出这条命来,到底她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世界?
我知道的世界,很多的身不由己,很多的藏污纳垢,很多拼尽力气声嘶力竭都无可奈何的事情,有很多的摩擦和碰撞,很多的互不理解,而且一辈子不会理解。我是一个尚且年轻的人,我不觉得世界红红火火。
看见老人苦了一辈子还笑,她想起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年轻时跟着一位阿伯学唱歌。那些歌真好听啊,就算那日子只有一天,她也是体会过快乐了的。她也是丝丝甜蜜地去追忆的。
我们也笑,我们笑自己中年危机快到了,我们笑自己是狗,我们调侃起自己来,不遗余力又满怀焦虑。我生于安乐的年代,我知道更多,见识更广,我的生命有更多的可能性,我却没有那种热烈的,简单朴素的生之渴望。
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
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
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
我心里一遍遍默念这一句话。它似一个咒语,有时候似乎念对了,那个“明解”浮出了水面,但多数时候它湮没在平凡的字词里。就这样浮浮沉沉。
而我现在面临的困境,老人都早已有了解决的药方:“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这句话道出一辈子那么长的孤寂,要坚韧,要卑微,要像这世界上其他的任何生命。
我想着我能不能从此在心里留她们一个位置。
在想象中和她们一起。逗她们开心,和她们有默契地齐齐看天上的云朵发呆。如果可以,就种一亩三分地,和她们日常住在一起。什么都不问,简单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