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出发便开始书写游记,因为身形未动,心已至达远方。
于旅游,我向来不喜自然山水,而独爱人文地理。人活于三个空间,第一是人与天体星辰的空间,谓之宇宙。第二是人与自然万物的空间,称之世界。第三是人与人的空间,是为社会。从为了生存直立行走,为了获取食物采集狩猎,并组建部落氏族开始,人摆脱动物属性形成组织,社会由此滥觞。
湖北潜江,我的出生之地,距离古城荆州不过五十公里。长江支流在此营造了千河万湖,流经广华寺一段称为广华河,至周矶,被称为周矶河。矶,指水边突起的岩石或石滩,而潜江一片田畴沃野,从未见过山石。这地名是否在暗示,那田畴之下,曾经埋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地理?
老辈人说,“在家怕鬼,出门怕水”,童年时的湖北时光,就是在鬼故事中长大的。一排平房的晚饭院落,就是蒲松龄的聊斋:张叔说某儿女不孝,奶奶甚是疼爱孙子,老人去世归天那夜,儿子便得到托梦,说老人家嫌地下孤苦,要将孙子带去陪伴,不几日,孙子果然无病而亡,吓得一众小伙伴,见到爷爷奶奶,心惊肉跳。李婶说某村有大仙,会巫术,在碗中打碎鸡蛋搅拌,竟然能让筷子直立其中,有不信邪的孩子,回家反复实验,打烂鸡蛋无数,除了被父母打烂屁股之外,毫无所获。还有隔壁王姐刘哥,说我们居住的平房院后,原是一片坟场,夜半时分总有孤魂野鬼出没,专挖吃小孩子脑髓,吓得从此再不敢夜晚出门玩耍,藏猫猫的游戏,躲在草丛中,不担心被同伴发现,却怕那暗中鬼怪,捉去吃了魂魄。
在家怕鬼,缘于旧时家长农村实行土葬,经年累月,处处皆是坟场,走夜路时常常见到路旁鬼火飘荡,有胆小者心志不坚,以至迷失道路或者心存臆想,再以讹传讹,衍生出许多鬼怪故事。
出门怕水,因为不知外面河湖的水深水浅,不慎落水或冒失戏水者常失了性命。
在家怕鬼,是因为走夜路。出门怕水,是因为过河渠。其实老祖宗是在教诲后人,走夜路和过桥梁,都要加倍小心提防。
南方之于北方,似乎民间巫术更甚。想来不足为怪,长江流域山深林密与外界隔绝,交通信息往来闭塞,而黄河流域沃野千里,大道通途,文明的火种如遇干柴,得以迅速蔓延。
西藏为什么神秘?就是因为藏族人民固执地坚守自己的宗教信仰及生活方式,拒绝被外务所同化。
被热闹的,因同化而失去。被冷落的,因孤立而留存。
仿佛人生,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