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夏季后,各门店所需的饮品种类和数量与日俱增,我们的工时越来越长,日落而作,日出未息,挥汗如雨,身心俱疲,但谁也没有退缩,每个人都一如既往地乐观地坚持着,只盼如此付出能多换几张钞票好维持苦逼的生活。
6月20日下午,入职小半年以来第一次准时收到了开支信息,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儿,可是当大家看到那个与付出并不匹配的数字时,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每晚负重奔波数万步的双脚连自己的躯体都无力撑起……
“配发新增种类太多,数目大体积又小(我们按货物体积计量),太浪费时间了,价格应该提一提!”同事A在群里抱怨道。
“就是就是,要不就不做,太不划算了!或者也像别的班次采取计时制!”众人急忙附议。
“大家别着急,先干活吧,我会跟他们反应的!”带班班长安抚道。
心里虽然不爽,但工作还得做,走进库房后,大家依旧是乐此不疲地拉着地牛忙东忙西,只盼相关人员能给个满意的答复。
日子一夜一夜地过去了,又一波配发分拣完毕,我们迎来了又一个难得的周末,由于惯性的作用,这个原本可以放松的好日子却更加疲惫,到周一上班时一个一个都是无精打采、满脸憔悴。由于没了配发,熬过周一周二后,我们的日子过得又有些轻松了,大家对工资的事儿似乎并不太计较了。
7月6日(周六),上班前库房领导在大群里公布了今晚的任务,大家惊奇地发现又一波配发开始了,而且门店颇多!于是乎再次义愤填膺,并引发了罢工事件。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进库房后两班人马在各自的工作区开始摆放空拍子,我们一组人少每次做的也是门店少的那一波,当然做完后会立马加入他们组一起完活。当我们码好拍子后,几个人陆续开始分货,当分完第一种去拉第二种时,却发现另一组毫无动静,全聚在一侧交头接耳地聊着什么,于是我们组也一个一个地加入其中。
“新一波配发又下来了,量还不小,以后是没好日子过了!价格我跟他们提过多次,也没个说法,估计也够呛!你们商量一下看干还是不干?”带班班长语重心长地说。
“那还干个毛线啊,天天累成狗了就挣那么点儿钱,都不够花的,没法干!”
“就是就是,没法干,交交房租,给孩子交交学费,我还养着车,每月都得倒贴呢!”
“谁说不是,我还想跟女朋友出去潇洒一下呢,一没时间二没钱,身体也快累垮了!没法干!没法干!”
“天天夜班也没个休息,现在每晚都十来个小时,平均下来一个小时才十几块钱,还不如临时工!”
众人议论纷纷,喋喋不休!
我是倒数第二个到场的,见我走来同事小刘问道:“老路啥想法,还干不?”
“你们都不干了,我还干啥!”其实内心想的是:“你们不干我也得干!”并非不知道累,也不是对薪资没有异议,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后路,我可不想再盲目地折腾!可是人的社会性决定了我不得不顺从民意!
“你们都在那儿干嘛呢?来了不干活,我都发了好几拍了!”段爷(因年龄略大又常露窘态,故而大家如此称呼他)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新配发又下来了,还干不?”
“干呗,不干,干啥去?”
“我们都不干了,你自己干?”
“你们都不干了我还干啥!”说完把地牛随手一扔,就地蹲下了,跟我一样也是个随大流的主儿。
“既然这样索性咱们就闹他一闹,不光配发不干,今晚的正常货也不干,他们急了自然会有人主持公道!”班长如是说。
“好,就这么整!撤!”
“撤!”
“撤!”
“撤!”
……
众人纷纷起身而出,走在后面的同事拿手机拍了个离场视频发到了大群里,不一会儿班长就接到了电话。
“怎么回事?人怎么都走了?”领导气冲冲地问道。
“配发又下来了,他们嫌工资低不想干了,我也没办法!”班长不紧不慢地回道。
“你先想办法安抚兄弟们的情绪,我马上让中介人过去!”
半个小时后,中介的负责人到了(注:我们全是劳务派遣),大家在抽烟区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当然这里面没有我,因为本人不抽烟,独自坐在大门口一如既往地仰望天空,欣赏着迷人的夜色和过往的飞机。段爷也不在其中,这位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睡神,有一分钟的空也会跑去跟周公约会,平时下了班就睡一直睡到上班,连饭都不带吃的,此时此刻正趴在办公桌上睡觉,至于外面发生的事儿似乎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不大一会儿,班长打电话让我俩也过去,我到办公室叫醒了段爷,段爷不情不愿地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着:“这帮人就会瞎胡闹,要干就好好干,不干就回家睡觉,可困死我了!”
中介的意思是加钱没可能,而且这小子不太会说话,他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看,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我就让临时工上,人都准备好了!”众人听罢一哄而散,但又觉得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这小子应该是吓唬我们,于是大家又跑到另一地儿继续抽烟玩游戏,我也继续看仰望天空,而段爷不耐烦地说:“我不管了,我要回家睡觉了,你们商量,爱咋滴咋滴,有结果了给我个电话。”说完发动车子一溜烟跑回家了。
中介那小子还真是吓唬我们的,这大半夜的上哪儿找人去,见我们并未撤离,他没有丝毫的妥协。
“各位大哥,你们搁这儿呆着算啥,让那小子看见还以为我们要妥协让步似的!走远点儿,或者干脆回家!”班长气冲冲地说道。
众人再次一哄而散,又换了个别的地方继续抽烟玩游戏,而我开上我的凤凰牌敞篷车慢悠悠地回家了。
刚出大门,忽然电闪雷鸣,紧跟着就下起了雨,虽然带着雨衣可我并没有穿,因为太闷了,我一手持伞一手扶车把在愈下愈大的雨中艰难地前进,路上奔驰而过的汽车产生的风暴一次又一次掀翻我的伞,车轮溅起的水花也一次又一次打湿我的衣衫,脑海里一次又一次闪现中介说的话(不行就让临时工上),心里五味杂陈,难道我又要失业了?茫茫人海又该何去何从?顿时觉得好悲催,好委屈,好恐惧!雨越下越大,老天爷也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不停地哭泣,我很羡慕他,也很想大哭一场,可我欲哭无泪!车速越来越慢,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原本半个小时的行程,我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推开家门,老婆早已入睡,虽然我脚步跟轻但还是吵醒了她,
“下班了?几点了?”
“今儿就没上班,闹罢工呢。”
“啥结果呢?”
“目前还没结果!”
“哦,还有热水,洗洗睡吧,明天再说!”说完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雨还在下,急促的雨滴打在窗台上发出很大的嘀嗒声,我扭过头看着熟睡的老婆心里再次五味杂陈。
这个女人自嫁给我后就没享过福,不是独守空房,就是吃苦受累,好不容易再次来到自己喜欢的城市工作,却被我带来了晦气,我来之前她每月工资很高而且很稳定,我来后每况愈下,后来被迫离职,好不容易又找了份满意的工作,我游离多年的小蝌蚪又找到了妈妈,她不得不再次离职!
不堪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闪现,清晰如昨,而未来却更加模糊。我辗转难眠,点开朋友圈随即写到:
“雨打窗台滴滴哒,思绪纷飞乱如麻,
往事不堪难回首,前途渺茫生华发!”
正要发表时,电话来了,班长说事情解决了让过去上班。挂了电话后,我兴奋不已!
这份工作是很辛苦,天天夜班也很熬人,但不正因为如此我白天才有机会陪老婆共进三餐吗?偶尔还可以逛个公园超市啥的。
写好的打油诗因接电话而没能保存,虽然都在脑子可随手再写,却没有再发表,事情已经有了变化,烦乱的心情已经是过去式了,何必再去管它。我急忙起身,再次出发。
老天爷似乎和我经历了同样的遭遇,我的心情好了,他也止住了哭泣,而且云开雾散,银幕上渐渐爬出来很多星星,我骑上单车,在星光、灯光和地面反射的水光中疾步而去,破自行车像是新买的一样,很轻很快,像猴哥的筋斗云一样飞驰电掣。
二十分钟后,我再次走进了仓库,看见兄弟们已经在东奔西走地忙碌了,我急忙加入其中,一切又恢复了常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段爷回去后就呼呼地睡着了,班长多次打电话都没能吵醒他,后来班长叫上中介的开车去叩门才把他叫醒,闻听段爷坐专车而来,着实让我嫉妒一番,心想:早知道我也享受一回!
班长所说的解决不过是往后推托了两天,中介那小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见人都走光了自己就慌了,跟两位班长说了大半天好话,跟他们保证说到周一大领导回来一定给个说法,为了缓解压力,仓库领导也做了调整,当晚的配发吩咐叉车司机来做。
周一下午,中介大摆筵席约我等前去赴会,班长给我打电话叫我时我没去,我不喝酒,也吃不惯饭店的菜,最重要的是我感觉这应该是场鸿门宴,加薪应该没多少可能,没意义的聚会不如美梦一场!
到了上班时间,我的预感果然应验了。班长说:“加薪无望,但或许会给点儿奖金,你们自己看,愿意接着干就进去干活,不愿意干的自己决定。”
“那还干啥?闹了半天没有任何改变又屁颠屁颠地回去干活,那不是打自己脸吗?一顿饭就收买了?看来这顿饭真好吃!我是不干了!”小刘斩钉截铁说,说完扭头走了!
“就是,我也不干了!”小魏扭头也走了!
“哎!你们这帮人啊,净耽误事儿,现在钱多难挣啊,你想多挣点儿,人家中介不想吗?别的地方工资一定会比这儿高吗?瞎胡闹,瞎胡闹!以后我可不跟你们一伙儿了!”段爷说完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库房。
“哎!先干着吧!”其他人苦笑着也进了库房。
小刘小魏和我,我们仨都没有参加宴会,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见他们一个个乖乖地回去干活,真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不过那些对他俩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小刘已经找到了下家,随时可以去上班,而小魏的老婆月薪过万,他有足够的条件好好休息一下再慢慢找工作,而我,也只能灰溜溜地走进库房……
周一周二是我们的苦日子,门店数和需求量都是最多的,原班人马每次都要苦战十二小时以上,何况又走了两个,于是班长让中介补充了几个临时工。不一会儿功夫来了五六个,而且一个个精神百倍斗志昂扬,干起活来也挺麻利,我们这帮老人儿一边干活一边苦笑着感叹:“一天200左右不愿意干,一天150抢着干!”
我泱泱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任何工作张三不愿意干时,就会有众多李四抢着干!只有人会愁没工作,而工作从来不用愁没人!
罢工闹剧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除了自嘲以外,只剩下感恩,感恩中介没有大换血,否则我们将全军覆没,死的连渣都不剩!
后来班长让中介又补了一个正式工,仅仅补了一个,蛋糕就这么大,人多了分的就更少了,至于工时的延长和工作的艰辛已经无所谓了,生活就是这么残酷,要么转身,要么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