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时光】(一)在山里，牛羊总是起得比人早！
相比较人十点多才上班，小羊们早上六点多就开始在前前后后的山谷里叫唤了。
昨天傍晚的山雨，让土地潮湿，草叶看上去更鲜嫩。小羊们从妈妈身边睁开眼——它们不揉眼睛，眨眨眼，就稚嫩而温柔地开始叫唤——拖着长音很抒情地叫唤“美——美——美！”
你仔细听，一般就是三个同一音节，或者说三声，叫完就在妈妈身边撒撒娇，或者嚼嚼草……
二十多年前，老夏还不叫老夏的时候，我第一回从遥远的南方来新疆听到羊叫的时候，我就被那稚嫩而单纯的声音所吸引了。
我觉着那些那些声音那么柔嫩那么让人心里生怜爱，仔细观察才发现果然是小羊羔们叫唤的最多，或者是羊妈妈的回应。
大公羊——羊爸爸们相比较安静很多，它们习惯慢条斯理的埋头吃草，吃一会儿，抬头左右看一会，只有被牧羊人的鞭子或者牧羊犬追急了，才着急而紧促的“咩——咩——”叫两声。
小羊羔们的叫声一下子就能听出来，声音更像稚嫩的孩子，叫声也韵母不同，是典型的“美——美——美——”。
牧羊人朋友曾经告诉老夏，说这是小羊们叫唤妈妈，叫唤同伴，有时候妈妈或小伙伴们会应答……
我觉着不对，小伙伴就在旁边，妈妈明明也就在身边，它柔软而卷发的头就靠在妈妈的肚皮上，或者它正在妈妈身边蹭痒痒，它都会叫唤一声“美——”！
羊是不要靠歌喉谋生的，我否定了这种叫唤是要“练声”；
所有的羊日夜成群地生活在一起，依偎在一起，应该交流的语言也用不着叫唤，更多应该是轻言细语，或者温柔的眉目传情；
呼唤同伴？寻求配偶？警示天敌或者竞争对手？……
所有生物学家分析的动物鸣叫的理由，老夏觉着在小羊羔们这里都不太能说得通！
近年来，老夏很多的时光在山里游走，我大半天近距离地与羊群在一起，甚至也四肢落地蹲在草丛里，模仿一只羊的样子……
同伴和羊妈妈就在身边，闻闻嘴巴下小草和土地的气息，看看周围鲜嫩的小草，偶尔抬头看看对面的山坡，眯着眼看看斜落到草叶上的阳光，一只蜜蜂和几只蝴蝶在身边不远处哼唱和舞蹈……
我的天啦！老夏真的也情不自禁地像小羊羔一样叫出来了：“美——美——美——”！
这一叫不打紧，身边的小羊们也跟着我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叫唤：“美——美——美——”！
叫完，我和小羊羔们彼此回头互相看看，像熟悉不过的家人或者小伙伴们一样用眼神打招呼，一点儿也不生份。
老羊们不同，它们整个过程基本宠辱不惊，风平浪静……
(二)再后来，老夏读《道德经》和《黄帝内经》……
这都是人类最古老的书，揭示最古老的自然之道和生命哲学，一个叫“天真”的词突然跳入脑海，电光火石……
我恍然大悟，原来“天真”就是生命最初的样子，无邪而美好，自由哼唱，声自心生！
自然世界的声音，包括鸣叫和啼唱，最初真不是因为“有目的”和“为目的”而发出的：
一如风吹过草木的簌簌声或萧萧声，
一如海潮的细语与海浪的喧哗声，
一如人类和所有动物们源自痛苦的呻吟和情不自禁的赞叹……
人类喜欢以自己的价值及所谓科学认知来判定，认为声音不外乎几个目的和作用：交流信息，警示同类或天敌，召唤求偶……
这恰恰可能不是生命最初“声由心生”、有感而发的样子！
它早已经带有了强烈而实际的社会功用，这恰恰是人类自己活成的样子！
难怪我们之间说话，经常出现彼此心照不宣的尴尬！
譬如我赞叹你很美，你会情不自禁的紧张——是不是我有某种企图？
譬如我找你聊天，套近乎，你会很自然地想——这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我们的商业软文，都隐藏着套路；
我们的所谓文学作品，满满都是技巧和词藻……
人类因明确而强烈的“功用心”与“目的心”而快速进化，进而集体优化！
我使一个眼色，一个表情或者一个才开头的搭讪，就让你猜透了后面的心机……
我突然觉着这恋爱没法谈了没有《后来》，谈下去早已全然无感，直接讨价还价，反倒省心！
这合作也没法谈了，心一开始就是壁垒，让法务律师来处理得了！
朋友圈近年流行一个段子说：我走了很久的城市，发现还是想回农村放羊，羊陪着我，我陪着羊，没有套路……
今晨，山里的羊“美——！”“美——！”“美——！”吟唱了一早上。
快九点了，我的哈萨克朋友“布拉克拜”（汉语意思，春天的营地）和他妻子“阿赛尔”（汉语意思，蜂蜜）才慢条斯理地起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准备牛粪饼准备生火。
老夏也从草丛里躬身起来，拍拍手掌上的草叶和泥土……
我发现模仿羊的样子四肢着地，手掌虽然很冷并且扎人，但直起腰来突然感觉好舒服。虽刚刚起身有些酸麻，但一会功夫就是那种彻底放松后的舒坦……
这让我想起一种城里人据说最流行而前沿的自然养生操，动作就类似“五禽戏”：人们模仿爬行的羊(或者是猪等四条腿的其他动物)，在贴着漂亮瓷砖的家里或者广场上，往前爬，往后退……
据他们说这是锻炼和治疗腰椎、颈椎的极为有效的方法，可以让人少吃很多药物，而且据说对血压血脂血糖减肥等等都特别有效(老夏没练习过)。
莫非山里的羊，不只是人类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真隐藏着某种生命的哲学与智慧？
(老夏突发奇想，等手工社全国各地的社员们来伊犁大本营体验自然生活，我们也一定要搞一个“必修课”——跟着羊群，四肢落地在草原上溜达半天。
我们不啃草，我们看风景闻草木和泥土的气息，锻炼腰椎和颈椎，调调“三高”，减减肥，顺便情不自禁地“美——美——美”叫几声……)
喝完奶茶，老夏驱车下山……
我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吹吹风。
清晨的阳光像母亲温柔的手，远山近草，炊烟和羊群，像极了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我喜欢那时候的作品，那里面有生命的觉醒和本真的样子。
窗外的小羊羔们此起彼伏地唤着“美——美——美——”，我也情不自禁与它们彼此哼唱应和……
小伙伴“清心”和“照初”一脸佛光地看着我，说：你看看老夏，“天真”得像个孩子！
我纠正他们：不对！应该是“天真”得像一只羊羔！
——老夏手工社·自然生活研究院2018.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