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灿。大家都这么叫我。老师也这么叫我,同学也这么叫我,你当然也可以这么叫我。今天晚上,我就要失去我自己的一部分了,我想作为一个成年人,你知道我说的意思。我是一个17岁的女孩子,高二。你以为我是为了好玩?还是以为我是一个叛逆混乱的孩子?
不是,都不是,我是为了钱。所以我要把自己卖给陌生人。妈妈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她现在正在厨房里面忙活着。现在是晚上10点半,我的妈妈刚刚下了晚班,飞一般地赶回家,只是为了给我做饭。不是今天的饭,而是明天一天的饭:早饭、午饭、晚饭。早饭是瘦肉粥,煮好了,明天早上起来热一下就可以吃。午饭是放在三层的饭盒里面的,两层菜,一层饭。一个青菜,一个荤菜。饭盒上面印着一只小兔子,是妈妈从工作的超市里别的促销阿姨手里求回来的。我记得那天,她笑得特别开心。晚饭是蛋炒饭,配上一点青菜,放在冰箱里,我晚上放学回来就可以热着吃了。为了每个月多300块的晚班费,妈妈总是上晚班。九点半下班,往往还要加班半个小时理货和盘存,10点才能走出超市,好在离我家不远。
她披着夜晚的银霜回到家里,初春路旁不高的樱花树散落着花瓣。有的时候我作业写完了,就会去接她。站在路口,看着妈妈小小的圆圆的身躯慢慢地走过来,看到我,就是一阵小跑。我总是觉得她像是一只老年的企鹅,怀里揣着一个易碎的蛋,孵化着下一代。
妈妈还在忙着,我听见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一会儿是青菜下锅的刺啦声。蔬菜们哀嚎着,变得服帖,变得油光水滑。
你问我幸福吗?我不知道。妈妈很爱我,可是她不懂我。她没有大的追求,她不想要大富大贵,她只是希望我顺利考上好大学,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她是万千蝼蚁中的一员,也是这万千蝼蚁中我最爱的那个平凡母亲。可是她不懂我。我不仅仅只想要这样的生活。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我想要美丽合体的衣服,想要新款的运动鞋,想要新的书包,新的手机。我不是说想要新的iphone,或者说是大牌的服装。我只是想要不要这么寒酸,不要让别人提起我,是“那个家庭环境不好,没有爸爸的孩子,长得倒是漂亮,可惜了。”这样的话。
这是班上班主任王老师和其他班上老师讲起我时说的话。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就在楼梯的转角。我转身走开了。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下去。靠读书,我读大学的时候还会是那个漂亮但是寒酸的小灿。我不想要这样的小灿。我想要一个漂亮得体的小灿。
欢欢说,女孩子不懂打扮,读大学也找不到男朋友,找工作也会碰壁。好可怕,我不想要那样艰难的人生。我爱妈妈,可是我不会过成妈妈这样。
所以,当我听欢欢说,她把自己卖了一万的时候,我动心了,毫无羞耻的。我模糊知道这样会很痛苦的,但是欢欢说,只要自己不说,对方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忍一忍而已,也许就十几二十分钟,就有一万块零花钱。
是的,我动心了,非常动心。
欢欢是我的好朋友。她和我不一样,家境特别好,她一点不缺钱,她缺的是爱。也许她这么做事想报复自己的父母吧。她的父母常年在外面做生意,一年根本见不到几次。欢欢和奶奶还有奶奶的保姆明姐住。她的起居被照顾地很好,可是欢欢不开心,我知道。她曾经用小刀割自己的手腕,用铅笔扎自己的大腿,她说她不觉得疼,只觉得很舒服,仿佛一瞬间所有的苦都没有了,只有快感。我想把自己卖了,可能也会给她这种快感吧。可是我不会有这样的快感。我只想要钱。欢欢知道我们家缺钱,她甚至要给我钱,可是我不要。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和家境无关。我喜欢她欢乐放纵的个性、潇洒自由的态度,还有她可爱的小圆脸,一点也不刻薄,总觉得是个小孩子。我喜欢她有点点卷的头发和说话总是能说到我心里的默契。
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不歧视我。她不歧视任何人。她跟我说起这一万块的时候,也是那么轻描淡写,让我觉得没有压力。她问我要不要试试,她的买家有一个朋友,想要找一个“新鲜的”,一万块钱起步。我让欢欢把我的照片发给他朋友。对方回话,三万,一次性现金。我太动心了。这差不多是妈妈一年的工资了。小品牌的衣服我可以买好多件。还可以给妈妈买一条新裙子。她裙子有点小了,妈妈今年又胖了一点点。我好想要啊,三万。于是,日子就定了。这个周末晚上。我和妈妈说好去欢欢家住。我有时候去欢欢家写作业,晚了,就直接住下,妈妈不会疑心。
欢欢说酒店订好了,我们这里市中心最贵的酒店。最顶层。对方是一个年轻的企业家,没有玩过,想要试一下是什么感觉。说是个年轻人,不会糟蹋我,找个老头子。说就和谈恋爱一样,不会有问题。
我很怕,但是竟然有点兴奋。不知道是因为三万块兴奋,还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冒险?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