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村东南头，家的南边是一大片蔬菜大棚。记忆中，我们家一直有养狗，从未间断，一方面是为了看家护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每餐吃剩的饭菜有一个妥善的去处。

今天下午，家中的老狗挣断了锁链，我打电话告诉父亲，父亲交代我将锁链给狗拴上。我费尽心思，喂了花生瓜子，炸里脊，山鸡肉，香酥带鱼，都以失败告终。只要拿起锁链，它便朝我龇牙咧嘴。我害怕了，一个一百二十斤的男人，怕了一只三十斤的中华田园犬。

01 大黑狗

那时候，我六七岁，刚刚懂事。家中养着蛋鸡，还养着两只猪。鸡有鸡舍，猪有猪圈，狗有狗窝。狗窝搭在猪圈旁边，猪狗算是邻居。

这是一只大黑狗，用勤劳能干，温润如玉来称呼它一点都不过分。它有一双睿智的眼睛，家里人，亲戚朋友，它绝不瞎咬，只是趴在地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瞅一瞅。如果是陌生人，那它足以会让对方感到恐惧，会竭力地吼叫。它还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狗，曾经有一阵，农村来了许多毒狗的人，隔墙将掺毒的食物扔到家中狗身边，很多家犬中招，大黑幸运地没有中招。隔了一日，有人上门收死狗，那人差点被父亲打出去。

有一次，我犯了错误，父亲让我罚站，我跑了，在蔬菜大棚躲了一个下午，吃了四五个西红柿，不饿也不渴。天黑后，因为胆小怕黑，便偷偷跑回家躲在厕所里。当时，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到处在外面找我，却独独忘了在家中找我。我隔着厕所的墙缝，跟大黑大眼对小眼，现在想想，十分有趣。它没有出卖我，但我最终还是被奶奶发现了。那天，我没有挨骂，反倒是父亲被奶奶臭骂了一顿。

后来，四里八乡发生了多起疯狗病，镇上组织打狗队打狗。打狗队在村里的大街小巷四处打狗，听到狗叫就敲门，然后将狗打死带走。父亲母亲特别紧张，可是大黑还是汪汪地叫了出来。

大黑最终被打死了，父亲母亲伤心了好久。我很难过，仿佛失去了一位亲人。

02 小黑狗

也许是怀念大黑狗，也许是对黑狗情有独钟，大黑死后不久，父亲又抱回了一只小黑狗。

这只小黑狗，很笨，不会叫，更不会吓唬人。亲戚朋友来了，它开心地摇尾巴;陌生人来了，它还是开心地摇尾巴。似乎它的使命不是看家护院，而是摇尾巴。它特别喜欢嗑瓜子，扔一个在空中，它能准确地含到嘴里，然后把瓜子皮吐掉，把瓜子吃掉。

六年级的时候，家里翻盖房子，需要有一只狗看家护院，看管好钢筋水泥。父亲母亲一致觉得这只小黑狗难当重任。于是把它和我一起派遣到了爷爷奶奶家，退居二线。然后，又把爷爷家的大黄狗牵到了我们家。大黄狗骠肥体壮，威风凛凛，让人看了就害怕。但它从不瞎叫，更不会咬人，是一只聪明的狗。

听爷爷说，它跟之前死去的大黑狗是兄弟，当初侥幸逃过了一劫。大黑狗是哥哥，大黄狗是弟弟。

房子建好之后，小黑狗又重新回了我家，大黄狗也被爷爷牵走了。可惜，不久之后，小黑狗生病了，父亲把它送到镇上的畜牧站，打了几针，没救过来。父亲说，小黑死于犬膜炎。

03 小黄狗

我印象中的第三只狗，是一只小黄狗。对于这只狗，我至今仍有深深的负罪感。

父亲在十九岁的时候高考失利，当然也称不上失利，作为第一批高考生，除了捡牛粪、往老师的饭菜里放煤油，他也许什么都不懂。无奈之下，他被爷爷逼着学了驾驶证，后来顺理成章，父亲开上了拖拉机、收割机等一系列农用机械。那时候，国家对柴油管制不严格，父亲趁着油价低廉的时候在家里储存了几大铁桶的柴油，柴油桶比当时的我个子都高。

当时，我跟小黄狗的关系特别好，好到要睡一张床。母亲不同意，主要是小黄狗的原因，怕它在床上大便小便。那天，我起晚了，父母已经下地干活了。我匆忙吃过早饭，便背上书包要出门。可是，小黄狗跟在我的脚边，一步不离，我有点着急了，便跺脚吓唬它，不小心把一旁的柴油桶碰倒了，小黄狗躲闪不及，被重重地压到了底下。我当时就哭了出来，推开柴油桶，把小黄狗抱起来。它身体不断地抽搐着，虽然看不到血迹，但我意识到它可能不行了。我跑到屋里，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匆匆忙忙赶回家，带小黄狗去畜牧站。

离开的时候，它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我的手。等我傍晚放学回家，父亲告诉我，小黄狗死了，被装到化肥袋中，扔到了村东头的沟里。我跑着去找小黄狗，打开袋子，它闭着眼睛，身体已经僵硬了。

那次事件之后，我整整两天没有吃饭。

04 小灰狗

兴许是为了我，在小黄狗死后没几天，父亲又抱回家一只小灰狗，黄黑相间的毛，煞是好看。

这只小灰狗就是现在家中的这只老狗。屈指算算，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工作三年半，小灰狗已经十三岁多了，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狗。这只狗很是尽职，除了我们家的人，它见谁都咬，并且很凶狠。

因为学习工作关系，回家次数很有限。但每次回家，小灰狗都表现的异常兴奋，直直地冲着我摇尾巴。它一直记得我，并且把我当做伙伴。它尽职尽责了十几年，实在是在我们家居功甚伟。

05 老白狗

人的一生会邂逅许多人，绝大多数都是一面之缘，擦肩而过，永远不会再有交际。这只老白狗就是这样。

在大黑狗死后，父亲很是怀念。有一次，他在集市上碰到一个狗贩，狗贩除了卖小狗，还卖一只老白狗。这只老白狗特别聪明，让它坐下就坐下，让它站起来就站起来，让它摇尾巴就摇尾巴。父亲看了以后，十分心动，便询问价格。狗贩出价一百元，并且拒绝还价。在2000年的时候，一百元买一只狗，对父亲这样的农民来说，也算是极其昂贵了。可是，父亲实在喜欢这老狗的聪明劲，狗贩也一个劲地吹捧老狗忠诚。于是，父亲买了这只老白狗。

那天，我放学回家，看到院子里的树上拴着一条大白狗，足足有我个子高，着实吓了一跳。但是，这狗冲着我摇尾巴，我知道它没有恶意。我走上前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把狗绳从树上解开，握在手里。突然，这只狗猛地发力，将狗绳从我手中挣脱，然后从大门跑了出去。等我追到门外，只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在麦田里跳跃，越来越远。

父亲回家后，问我狗去哪儿了，我如实回答。父亲并没有太过生气，只是十分郁闷。母亲倒觉得十分庆幸，这大白狗并没有伤害我，只是想离开。

后来，父亲不死心，到处打听白狗的踪迹。还真被他问到了，他找了几个人，带着捕捉野兔的网和夹子，去捉狗。当然，最后连狗毛都没捉到一根。

06 结束语

如今，曾经的小灰狗已经变成了老灰狗，正卧在院子的一隅，安静地休息着。

等它玩够了，还是要用锁链拴起来的。